小奴撩了轿帘,眼角却一眼瞧见了站在花楼门前巷子里的人影。
茕茕孑立,一身颓气的张疏光。
李容兮也瞧见了那人影,便冲对方甜美一笑,便自顾进了软轿。
张疏光一愣,心中仿佛被灌了铁水进来,将心胸烫得焦黑。
男子咬住自己的嘴角,一言未发,终究转身离开了这浮华金灿,他本不该来的迷离之地。
等软轿行至王府门口不远处,小奴望着王府门口坐在石狮子上的小妇人又愣住了。
昨日在花楼闹事儿的夫妻二人,怎么一个在花楼站桩,一个在王府门口杵着?这两人不该重归于好,双双把家还么?那张公子可还欠着花楼七千两呢!
王府大门一开,软轿还未到门前,江流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樊海花,脸上露出亲近的爽朗笑容,两人不知在谈什么,江流眉间微皱,最后点了点头,露出同情的神色。
樊海花似乎舒了口气,感激地望了江流一眼,又掏出一盒桂花酥,送给江流,江流笑着推诿,这一来一回,软轿已经行到了两人跟前。
“姑娘,这两人莫不是有一腿?”
小奴八卦心起,掀了轿窗布帘,低声问里面的美人。
大晚上的私下见面,大金虽民风开放,但是一个已婚妇人晚上私下里独身见个外男,这可不是开放不开放的问题。
李容兮瞄了一眼,又懒懒收回了目光。
樊海花将桂花酥塞进了江流怀里,指尖拂过男子精瘦的胸膛,让对方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
今日她穿了一身碧色衣裙,不若富贵小姐般锦衣奢华,但在夜色下,静水莲叶,别具一番楚楚扶风的意味,清丽得不像是已经生过孩子的小妇人。
软轿停下,樊海花一眼看见随行的小奴,立刻认出了是花楼里的,心中生疑,等轿帘掀开,楚腰袅袅的美人穿着莲白牡丹绣的齐襟裙走出来,樊海花只觉得心头一窒,意识到了什么。
花楼的姑娘不会平白无故上别人的府门。
“江大人,这是...”
江流脸色有些尴尬起来,不知怎地,潜意识里,他觉得在这小妇人面前说自己主子包了个姑娘是件极为不妥的事情。
即便江流不说,樊海花的脸色也泛起了铁青。
“哼!我原以为钰王爷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想也学了我家相公,与花楼的一介妓子不清不楚起来。”
错肩而过,樊海花充满敌意又鄙夷地看着那花浓美人,对方听了她这番话,却也不恼,只是投来浅薄一笑,就带着小奴,也不与江流打招呼,径自进了府门。
“不是这样!王爷只是瞧上了她会泡茶,待你进了王府厨房,大约王爷也就不需要容兮姑娘了。”
闻言,樊海花收了眼中的情绪,又露出温和有礼的模样,对着江流福身道谢。
“我家相公如今被花楼妓子害得背上了债务,家中还有老人家,若是就此变卖家产,实在于心不忍,亦是不孝之举,此番多谢江大人周旋开,能赚得一两是一两,定让王爷满意。”
这话得体又谦逊,直把江流感动得心中叹气,心底对方才进府的艺妓更添了几分不满。
瞧瞧,这才是女子典范,那容兮姑娘只知道享乐,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还是樊小娘子这般才宜室宜家。
两人在门口如何编排,容兮都没在意,王府下人领路,一直行到王府水榭,她才瞧见坐在水榭里,似乎有些愣怔的钰王。
走近了,李容兮才看清楚,那水榭里竟是铺了好几口箱笼,里面全是些女子用物。
四季衣裳倒是其次,有一个箱笼里竟装了满满当当的胭脂水粉,一眼扫过去,久居高位,李容兮立刻认出了几样宫御赦造的珍品。
再来是茶案上铺开的几个木盘,里面是上京达官贵人才能进入的玲珑阁首饰,这玲珑阁非贵人不得进,寻常富商有钱也进不去,若是能得一支玲珑阁的簪子给自家娘子,那可是能让娘子高兴炫耀许久的事情。
李容兮好奢靡做派,身前为大周摄政王之女,她自出生便与公主待遇无几,加之摄政王爱女如命,要星星要月亮都给,自然什么都用最好的。
为此,她的名声可是光从日常用物就得了极差的评价。
骄奢淫逸只是轻的,那皇室正统拥护者,以清廉正直为家风的杨家人,更是恨不得将她钉在耻辱柱上,直让说书的挥墨的酸儒将她形容为祸国殃民,以百姓国库养一己之私,让她永世遭受唾骂。
见李容兮走进水榭,完颜修起身迎上来,浅褐的眸子倒影着莲白身形,献宝一般拿起根梳簪递到李容兮面前。
“那日是我的不是,今日且算赔罪。”
便是用国库养自己的李容兮也被这玲珑阁的梳簪吸引了目光。
梳簪的样式极为简单,不过寥寥几朵白莲,可就是这几朵白莲,用羊脂玉雕出来,竟能瞧见那花瓣上的纤细脉络,每片莲瓣都栩栩如生,仿佛在随风摇曳,竟让人觉得这玉质都是舒软的。
堪称有天工之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