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人倒也没冤枉了自己。李容兮这般想着,唇角扬起惬意又放纵的笑,将那梳簪取过来,自个儿给自个儿簪上了。
她果真是喜爱这些珠宝奢靡之物。
梳簪一入发间,乌发白莲,在水榭的晚风里,生出一点辉色,美人便成了水面上的一株莲花妖,毫不避讳地展示着自己的容姿媚态。
世人若见,会明白原来高洁清雅的莲花,也有极端的妖冶。
跟在后面的小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在花楼里呆的久,自然对玲珑阁有所耳闻,就是翻遍了上京,也找不到第二个花楼姑娘能有一支玲珑阁的头簪吧。
而容兮姑娘这是...一次能得一堆啊...
彼时小奴还对玲珑阁的簪子没什么概念,如今那簪子上了头,才惊觉姑娘平日戴的,都是些什么拙劣品?
竟是两相对比,俗气到了家。
“怎样?”
李容兮心情极好,笑得柔柔妩媚,她从不遮掩自己的喜恶,高兴了是个甜美可娇人儿,不高兴了,当场诛杀也使得。
她还记得有一次,李修远惹恼了她,她便当着他的面,将他养得一只雀鸟,生生捏死了。
那时候,对方是怎样的表情来着?
对了,他扑过来,想救那雀鸟,她下手却更快,雀鸟一瞬间没了动静,还未及弱冠的李修远,自那天起,终于收起了那副令她生厌的眼神,隐入晦暗之中。
仿若太阳下终于诞生了黑影,而那黑影,名为李容兮。
令人愉悦。
“应是无出其右的相衬。”
浅褐色的眸子里落了星星点点,坦诚地欣赏着面前的簪莲美人。
美人十分满意对方的赞美之词,走到茶案前,起了小炉,焙一壶清茶,算作回礼。
这一晚,水榭里只有珠玉华服,一壶清茶,和一双相对品茗之人。
李容兮带回了一匣子玲珑阁首饰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花楼,花楼的姑娘们聚在堂间,瞧着那匣子,目中带着探究和羡艳。
得一支玲珑阁的簪子,不只是值多少银钱,更在于声名。
低贱的风尘女子,也能得到高枝琼花的相称么?
李容兮似笑非笑地瞥了围着一圈的女子们,她们或是被家人卖进来,或是原就是贱籍,被主母发卖,或是家里人犯了事儿,糟了连累,变成了贱籍走投无路,各有各的走投无路。
天底下幸福的人都有些相似,不幸之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她们都没见过那些高门娘子,头上簪的是怎么个德馨富贵。
伸手打开匣子,一阵珠光迎着堂间的灯火,熠熠晕晕,金枝玉叶之美,落入每个花楼姑娘的眼中,再从每个人眼中,折射出名为惊叹震撼的光彩。
“原来那些贵女们用的簪子这么好看,我还是第一次瞧见!”
“容兮姑娘真是好福气,这样的好东西,我们瞧都没瞧过。”
姑娘们的话语在羡艳里情不自禁地带了一点酸楚的嫉妒。
若是每个人都凄凄惨惨,那她们便生出一种集体的互相安慰,但李容兮却像她们中诞生的异端,正在打破她们这种身份之下的桎梏。
“福气?”
听了这话,李容兮幽幽笑起来,执了一支石榴石点银步摇,走到那花楼姑娘面前,将手中富贵万人求的簪子缓缓簪入对方发髻间。
石榴红印着银色,那只算清秀的姑娘立刻生出了淡淡素雅的贵气儿,让周围的姑娘露出许些赞叹。
常言道人靠衣装,原来是这么个意思,这华贵的簪子上了花楼姑娘的发髻,也能让人出落成得体的小姐模样。
“瞧,这死物戴在任何人的身上,都能衬出十分颜色来,你说福气,贵气,是人,还是这漂亮的死物?”
有人连忙去拿了面铜镜过来给那姑娘瞧,看着铜镜里的人,花楼姑娘抖着手,摸了摸那石榴石簪子,原本昏沉沉的眸子里陡然绽出一点亮得吓人的精光。
“想要么?想要这漂亮的玩意儿,就去争,福气这种东西,不去争,旁人就不会施舍半分给你,若是自己躺下,就别怨旁人从你身上碾过去。”
这群人中,还有不少人家人犹在,甚至夫君犹在,只把她们送进来,再从她们身上索要银钱,世上最亲近的人并不爱惜她们,旁人自然能堂而皇之地指着她们鼻子辱其下贱。
昏沉过一年又一年,渐渐地,只记得往后都是黑暗的,没有盼头的,忘了自尊自爱这件事,忘了来这世上一遭,她们并不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