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金河沿岸的灯火阑珊,完颜修阴着脸,打马过街,等他走进那修葺一番,已经焕然一新的花楼时,大堂中又是一阵安静。
寻欢作乐的男人们搂着美丽的姑娘,呆呆地望着衣裳有些凌乱,乌发半干,贴着那颈脖直下,胸口因为迎风策马微微敞开了些许,竟生出一点让人欲窥究竟的心思。
“王爷来寻容兮姑娘?”
有个扮相素雅,发间簪着一支石榴石簪的姑娘摇着扇子走过来,手腕一摇,扇子指向最高处,笑得十分妩媚自信。
“容兮姑娘如今住在顶阁,今日有客,还劳驾王爷自个儿去找了。”
钰王已经两月没露面了,所有人都自发认定,容兮已经不归钰王了。
不过,如今见不见客,见什么样的客人,可是已经完全由容兮指名,花楼的妈妈只管数着银钱,而花楼的姑娘,则已经浑然一体,奉命行事。
容兮就是这昏暗见不得明日的营生世界里,那一束光,这光是白也好,黑也好,只要能划破这昏暗,让她们窥见些许往后,便是她们的太阳。
今日有客四个字让完颜修眼中的阴云越发沉黑,周身的气息十分吓人,让方才起了欲窥心思的人情不自禁在心底打了个突,眼神都瞟向了别处,不敢再盯着看。
这到底是位皇子啊,可不是一般人敢接触的。
完颜修掀了袍子朝上走去,越往上走,越发现这花楼与两个月前已全然不同,没层楼梯口,都有龟奴举着杖棍笔挺地站着,面对来人,目不斜视,竟有几分侍卫的模样,只是没有侍卫的体魄行头。
奴仆则端水侍茶,严谨有序,穿行在楼道里,也是完全不看来客。
这栋花楼,有了主子。
这是完颜修走进那两月未见的美人阁中时,生出的想法。
“大人真是有意思,不若在多说些于我听听。”
阁中,女子清吟娇美的声音落入耳中,接着是男人愉悦大笑,完颜修抬步跨进去,见到的就是香案茶几上,两人相对品茗。
察觉到有人进来,两人回头朝来人望去。
阁中顿时气氛一冷,锦服男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忙趴跪下去,把脑门点在地上,冷汗一瞬间淌下,浑身都抖了起来。
这人是钰王府中的幕僚,也是跟随钰王多年,在朝中礼部当差。
“王...王爷...”
“滚出去!”
这三个字像是从寒狱里飘出来的,幕僚立马连滚带爬地提着袍子朝外跑去。
完颜修包了艺魁容兮的事情,整个钰王势力都知晓,为此也当面谏言过几次,只次次没什么用处,对方铁了心,加上除了些风言风语,那艺魁似乎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但是,见过了这色艺双绝的美人后,没人能不动点心思,不用旁人提点,幕僚也心知是大忌。
他以为王爷已经腻了...
今日...怎会如此?
李容兮刚想举茶邀那衣衫微乱,发尾还湿着的男子坐下来一杯她新得的茶,却不想完颜修一步上前,直接捏住了她的手腕,整个人覆了上来,将她摁倒在有些寒凉的地上。
“你究竟...要如何?”
“王爷这话,我有些听不懂。”
地上的寒意透过衫裙传来,李容兮皱了皱眉,下意识挺了挺腰侧,想避开那捂不暖,只会汲走暖意的地面。
这微微不适被完颜修收进眼底,臂间使力,又一把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扯进怀里,箍住对方的腰肢。
“你宁愿一个接着一个的与男子调笑,也不肯来找我?”
李容兮的眼神一瞬间有些阴森。
“调笑?”
这两个字在美人转了一圈,带着几缕嘲讽启唇吐出。
也是了,这世间大多男子认为,但凡女子和一个男子相对坐着,巧笑嫣然,那大约就是调笑。
没有攻击性,没有目的,没有别用有心。
这点嘲讽也未能逃过完颜修的注意,心中回转,他意识到自己言辞有了许些不妥,只是看见她和别的男人面对品茗,就给她套上了调笑的用意,却是他自己遏制不住心底那股焦躁和恼怒。
他希望对方全身心地依靠自己,不管出了什么事,想要什么,都来寻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在这场男女之间的来往中,他似乎过于笨拙了些。
“我不是...”
“钰王爷,我究竟想如何,你很快就能知晓了。”
李容兮伸出一根手指,顺着对方的脸颊滑下,一路停至男子的喉结,那儿正因为这暧昧的动作,无意识地做了吞咽的动作,在指腹下滚动一跳。
“老实说,王爷,你这般缠着我,实在有些让人厌烦,我不喜欢来坏我事的人,王爷不如就此回去,咱们往后再见如何?”
点在男子脆弱喉结上的手指在这言语下,变得冰寒无比。
她对他,只有厌烦?
区区数面,一切竟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浅褐的瞳孔微缩,男子的唇角一瞬间死死抿住了,臂间搂得更紧。
厌烦?坏事?往后再见?
“我以为...我们是...”
完颜修定定地望向对方,入眼的杏眼里却没有半点柔情。
“王爷,别搞错了,我和你可不是在玩什么郎情妾意的戏码,这里是花楼,逢场作戏,销金作乐,王爷只要出银子,我便会摆茶相待。”
有一瞬间,完颜修忽然想起樊海花,那个小妇人总是用一种温柔又仰慕的目光看着他,若是细看,在那温柔背后,还有一丝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