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诸位可知道前朝历西?”
历西是大金立国之前的王朝,也曾开创过盛世之风,明德之治,为大金的民俗民生奠定了许多基业。
众人望向这位花楼妓子,或有轻视,或有觊觎,全当看妓子卖艺一般,等着她的下一句。
“诸位若是研读史书,便不难发现,历西国力最鼎盛之时,曾经在记载中涌现出了许多女子传奇。”
女子被载入史册,多是身份尊贵,母仪天下,后宫表率,然而历西国力最强时,史册中,却渐渐出现了许多女子传奇故事。
“国力鼎盛,女子可立女户,东有女子擅书,便可开立书墨斋,西有女子擅厨,便可开立饭馆,与夫君养育一家老小,北有家门无子,便由女子继了家门,南有女子学富五车,竟能步入朝堂,官至中书郎,后宫官府,皆有女职,有女子着男服之风,亦有女子娶侍郎风流。”
美人清吟的声音绵长,将那国风盛世道来,一时间,人们仿佛都窥见了那鼎盛华盖的往昔。
“可历西过了三代帝王,国力式微,内斗不断,为了争权夺势,女子渐渐又从史册中消弭,到了垂死地步,历西官民之间,更是出著了一本《女德》,从此女子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尽卑微,除了女子以死殉夫在野史里夸赞一番,曾经强大的历西,竟再也没有能值得夸赞之功绩。”
众人心底打了个突,历西的灭国实则非常惨烈,据史册记,天灾人祸并生,水患旱灾,蝗蚁不绝,到最后饥荒和瘟疫肆虐,仿佛是上天要它灭亡。
这是任何一个研读过史册的王侯将相都唏嘘畏惧的历史。
“待我朝开国,万象振兴,前朝《女德》便被废黜,如今大金民风盛起,却又有人拿着那一国强弩之末,无能之辈著出来的《女德》玩意儿,冠以《女训》便想博个天下表率,真是可笑,实有诅咒我大金国力之嫌!”
“大国强国,无一不是女子在册,我朝如今国力正兴,江山人杰,需要这么个玩意儿,来证明诸位对女子的掌控与实业上的无能么?”
言辞间,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本《女训》被美人扔垃圾一般扔到了地上。
“不过是个前朝的遗祸玩意儿!也值得你们向陛下献丑,民生的新策倒是一点没进谏,真是枉为天子门生!”
诅咒大金国力,前朝遗祸。
这几个字一出,席间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反驳一句。
皇帝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榜生门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光顾着去享受那樊海花的追捧,却忘了自己考入仕途,可不是研究怎么控制女人来的。
方才为樊海花斥责温家小姐的榜生苍白了脸,冷汗直下,偷偷朝上首的皇帝和钰王望去,却见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色阴沉。
半晌,在完颜英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下,皇帝开口了。
“这《女训》,别再让朕瞧见了。”
一句话,定了樊海花的生死,也让附和樊海花的榜生面如死灰。
樊海花和江流齐齐变色,江流是突然理智回笼,意识到了什么,而樊海花则仍是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对。
这本册子,自己的母亲明明因此得益,让她虽然家中赤贫,却因母亲的恪守妇道,让她家得以有极好的名声,才能嫁入殷实让人羡艳不已的张家,得了张疏光做夫婿。
但凡帝王,唯忌讳国运。
李容兮懒散一笑,扫过樊海花想不通的神色,最终望向完颜修,对方也在看她,两人对视,懒散里便带上了一丝挑衅。
她不过是偷换了概念,将那女德女训一类说做灭国之时才出现的产物,但是,女德出现的时机,却也不能就说,这样的看法完全不对。
而历西强盛时女子地位极高,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差事儿臣自荐接了,听说这《女训》,是钰王爷府上传出来的,还请皇弟多多配合,早日清理了这前朝亡国论则。”
完颜英笑得格外明媚,话锋一转将脏水泼向了完颜修。
皇帝点了点头,回头看了钰王一眼,径直起身,留下一句“朕乏了”便朝席外走去,竟连钦点门生都不干了。
很显然,皇帝被李容兮最后那句话说服了。
这届天子门生,即将命途多舛,若是没有靠山,他们将带着天然的皇帝不满进入仕途。
宴席间渐冷,再无人说一句话,也无人再理会被笑得得意至极的温家小姐拖下去的樊海花。
他们方才站在樊海花身后,却是差点自毁前程。
亦有敏锐之人意识到,长公主完颜英,非但没有被这《女训》损了尊荣,反而得了皇帝的首肯,清理后院糟粕。
那只是一本册子,却又仿佛是惊涛骇浪的前奏。
...
席过三巡,李容兮起身朝园子清幽处走去,席间无话,不少视线盯着她,没甚意思。
刚走过园林山石处,一个人的臂膀突然伸出来,抓住了她杏纱下的纤巧手腕,将人拽进了漆黑的山石洞中。
落入温热的胸膛,男子特有的硬朗夹杂着清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哎呀,我还以为是状元郎来着。”
美人近乎残酷的冷静,水眸前的睫毛轻眨,仰头迎上因这句话,顷刻间变得无比愤怒的浅褐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