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听见李容兮的声音,榻上的人眼皮攒动了稍许,面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睁开了一双空洞洞的眸子。
曾经鲜衣怒马,挥斥殿宇之上,却如一夜昙花,败落朝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结局么?这就是她再次醒来,上天要告诉她的事实么?纵然手段用尽,反噬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帝王啊,究竟要心狠到什么样的地步,舍弃多少东西,才能坐上去呐!
那美人嘲讽地大笑,笑声传遍了寝殿每一个角落,状若癫狂,叫人以为这人疯魔了,却在下一秒,笑声顿时隐了去,变成了惨然。
“你回来了,只可惜,我要走了。”
完颜英神色未变,仿佛世间已经没了让她留恋的事物。
两人紧紧对望着,半晌,李容兮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陛下,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完颜英那无留恋的神色裂开了一条缝隙,凄惨的哀色漫出来。
“是啊,你明明一直在和我说,别停下来,别停下来,四面都是敌人,我却没能摒弃天真,竟真的以为,我得到了别人羡艳的所有,却原来是裹着□□的糖丸,咽下去了,就置我于死地,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能绝情到那般地步?”
为什么?
完颜英心中其实十分明白,为达目的,男子总能比女子多一份绝情的,待到得势,什么是他们凭权势得不到的?
真心?又值几个钱?
于是,自问过后,那凄惨的自哀缓缓收敛,变成一股绝望的愤懑,宣泄出来。
“颜回是皇室宗族的人,他千方百计地到我身边来,再帮我出谋划策,助我登上大位,却原来那是条披着人皮的豺狼,咬断我的脖子,生咽了我的血!”
“呵,他以为我死了,他就能荣登我的位子?宗族那帮老狐狸,可不会让未来的帝王有污点...咳咳...”
一股暗沉的血从完颜英嘴角溢下来,只那双原本空洞的眸子,此时却闪烁着仇恨的目光,亮得惊人。
“一个屈居过女人之下的帝王?咳咳...哈哈哈哈...宗族才不会...让他坐上去...咳咳咳!”
更多的暗血淌下来,将完颜英整个下颌都染成了血色。
那血暗沉得厉害,显然不是正常的病血。
病死,多么好用的死法,只要药石无医,便都能美称为病死。
“容兮...容兮...容兮!”
完颜英突然挣扎起来,朝那大笑过后,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安静听她说完的美人伸出无力枯槁的手。
那美人仿若不是这世间的人一般,死寂地走上前,伸手握住那枯槁的手,等着她说下一句。
枯槁的手燃烬最后的气力,死死攥紧了那纤玉般的柔荑。
“帮帮我,最后再帮帮我好不好!”
完颜英咬牙切齿,目中落下清泪,红着眼看着眼前人。
“你想让我做什么?”
李容兮不带情绪地反问榻上垂死挣扎的女子,这大金短命的大行女帝。
“诛杀颜回!”
仅仅四个字,用尽了完颜英对这世间所有的信念,在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抹去了所有对颜回的眷恋,成了合格的帝王。
“好。”
李容兮望着那双赤红的眼眸,倏地绽出无比美丽的笑颜,如一朵开在死亡彼岸的曼珠沙华。
指间一轻,完颜英松了手,满足地死去了。
唯余一行泪痕,落入污血里。
帝王薨了。
大行女帝是大金史册上十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借着女性崛起之风坐上了大位,却仅仅两年不到就病死榻间。
没人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李容兮望着渐渐凉下去的完颜英,许久没有动。
颜回是皇室宗族送过来的一条豺狼,温声温语后,满是杀心,毒,可放在一日三餐,可放在床笫之间,可放在所有完颜英能接触到的地方。
他是皇夫啊,又是怎样的轻而易举呢?
完颜英那么爱重他,又是怎么样的全心全意相信呢?
不需要很久,完颜英的身体就会慢慢垮掉,沦落到缠绵病榻,之后,就是畅通无阻的剥夺了。
空气里的药味和那股难言的沉郁味道也渐渐散去,李容兮终于动了。
她走到寝殿香案前,将一把弓和一筒箭羽取了下来。
这弓是完颜英从她的父亲手中得到的一份礼物,奖励她学会了骑射,完颜英十分爱惜,保养得极好。
取箭,满弓,离弦之箭钉入完颜英的榻前脚踏上,将厚重的梨花木射了个深坑,箭尾颤抖不停。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完颜英死,则容兮灭。
而她,要去完成完颜英的遗愿。
帝王身死,身为和帝王深爱贤淑的后位皇夫,怎能苟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