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晖:“请王爷息怒!王爷知这中南军又称孟家军,末将姓宋,也作不了主。”
淯王:“明白了。”
淯王将宋将军扶了起来,亲自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宋将军带我犒赏军仕去。”
宋朝晖召集了中南军待淯王检阅。梁王常年在中南军中,跟军仕们打成一片,他为人宽厚,爱兵如子,自然得到了全军的爱戴。梁王府的种种传言难免传到中南军中,军仕们对淯王多少有点敌意。淯王训话之时,台下士兵交头接耳很不严肃。淯王面上依然微笑淡定,继续宣布了犒赏中南军的决定。军中一些士兵觉得淯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邪乎,为人还算亲厚宽容,台下交头接耳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淯王向中南军行了礼感谢他们多年镇守中南重镇这才离去。
如此这般,淯王在楚州现场办理了数日公务,赢得了不少民心,也给楚州官员增添了不少夸赞他的素材,不过此时他们的赞扬多少带着点真心了。淯王也觉得此行不虚。
淯王意识到,朝堂之上他基本稳定了局势,但军队之中他还涉足甚少,如此这般江山怎可坐得稳!虽然他已将姚郡主娶入王府,可姚家军如今在沈弘霁的手上。莫家已经势微,莫家军的主帅莫季铭将军却是沈公挚友,如今已为沈家马首是瞻。全东原一半的重要军队主帅皆是沈时耘的旧交,娶得沈慕瑶才是稳定多方势力最简单易行之举。淯王监国之时便已发誓,此生不再利用沈慕瑶,要用真心换得真心,可是在权力的诱惑下,他果然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走老路。
忙完公事,已是二月中旬。淯王并非过于热衷公务,定要先公后私,乃是他特地算准了日子。二月中旬,当是珞英山百花盛开的大美时光。淯王特地过问了游览的细节,把渡河的大龙船改为了沿溪河而下的小木舟,他知道沈慕瑶比较喜欢有土香土色的东西。
出行那日,陈易良首先要关注的便是淯王和公主殿下的安全问题。他调了楚州的上千衙役保护摄政王出行。帝后同心的刻字在珞英山的一处绝壁之上,要从珞英山的山涧乘小舟顺着一条不知名的溪河漂流而下才得观赏。到了山口,淯王带了几十个暗卫随行。陈易良看着此时珞英山风景正好,上千个人跟着挤在这溪涧之中定会影响殿下的雅兴,便将随从留在了山口候命,自己带着几个官员陪着淯王和公主泛舟一游。
春季的珞英山美不胜收。山涧两侧是形态各异的山峦,连绵起伏,芳菲尽染。春季南方的花卉已争相盛开,桃花、李花、杏花开满了整个山谷,远远望去,仿佛一片白色、粉色和桃红色交织的彩霞落入了凡间。早晨,山涧起了点薄雾,慢慢蒸腾着上升,把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影渲染得犹如水墨画一般,也给近处的花海和山峦平添了几分仙气。这一条隐匿在秘境之中的溪河,因人迹罕至反而格外清丽,似一条绿带蜿蜒向远方。河水清澈见底,河底的沙石上映着河水粼粼的波光。河中的鱼儿时尔跃出水面,似在与河面的缤纷落英戏耍。
如果退回去几年前,还没有岑沐风的出现,淯王若能弃了那勃勃的野心和步步为营的算计,在这般胜景之中,如此贴心照顾,沈慕瑶可能还真会动心。可是此时此刻,美景虽在,人心叵测,沈慕瑶对于淯王只剩下忌惮,哪里还会有信任。她只想尽快脱身。
淯王和沈慕瑶乘坐的小舟划在最前面,沈慕瑶站在小舟上心不在焉地赏着美景。淯王知道沈慕瑶怕水,一直把她护在臂弯之中。沈慕瑶轻轻推开了淯王的手臂:“皇兄,我如今不怕水了。”
淯王:“哦,瑶儿何时不惧水了?”
沈慕瑶:“瑶儿的心疾不是全仰仗皇兄医好的么?”
淯王没再作声。
船行了约两刻钟的样子,便泊在了一处浅滩,淯王牵着沈慕瑶下了船。沈慕瑶举目一看,眼前这山壁不若此前见到的山峦遍是青绿夹杂着姹紫嫣红。此处山壁,光秃秃滑腻腻的没有任何植被,想必是常年瀑布的冲刷导致,如今春季水浅,只剩了几缕水流,露出的崖壁定睛一看,上面果然有刻字。这些字体经过常年的风吹水击,已经有些模糊,但仍能辨别那字所书为何,果真是那八个大字:“帝后同心,天下安宁。”沈慕瑶一直以为她爹是找人在楚州的一处隐蔽之处新造了个景,今日得见才知沈公做事果然讲究,他们是真的把那传说中之景找到了。
沈慕瑶走到这崖壁跟前仰望着崖壁上的刻字。按照姚家先祖口口相传之史实,永珍皇后的先夫冯将军一直屯兵徽州,经永珍皇后劝说率兵至楚州助帝祖与其劲敌决一死战。此战死伤惨重,异常惨烈。冯将军亦身负重伤,不久便与世长辞。永珍皇后心痛难耐,守着将军的尸首不肯离去。帝祖便丢下一切事务陪永珍皇后四处散心,舒缓心境。这刻字想必是那时帝祖命人所刻,只为给永珍皇后一个心理暗示罢了。此后,永珍皇后二嫁于帝祖,两人夫妻相守三十余年,又育有三子一女。永珍皇后崩逝之后,帝祖辞谥号永珍,尽显对他此生唯一女人的专爱。永珍皇后逝去不久,帝祖亦驾崩,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沈慕瑶回忆着这段口口相传的历史,内心感慨良多。她轻轻地抚摸着这岩壁,方才留意到,这岩壁上垂下了许多粗壮的老藤条,即便在春季也没有萌发出新芽,与这四周盎然的生机着实有些格格不入。沈慕瑶却是会心地笑了。
淯王紧跟着沈慕瑶走了过来,一众暗卫十分识相,站在远处未跟上前。淯王站得离公主很近,看着这崖上的刻字,不禁借景抒情,又说起了帝祖与永珍皇后相守之事,永珍皇后虽为二嫁,可帝祖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可谓用情至深。淯王看上去很是羡慕这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隽永之情。沈慕瑶不过笑了笑道:“永珍皇后先夫刚好死在了帝祖登基之前,永珍皇后又如此轻易地愿意二嫁为后。史书上记载的皆是深情厚谊,这真相的背后又有多少阴谋诡计,利用和牺牲?”
沈慕瑶说着,抬头望了望天空,日头已经攀上了半空,阳光直直地照下来,岩壁高一点的地方看过去都有些晃眼。面前这条溪流汩汩地流淌着,不多时溪水竟染上了红色,传来了阵阵的血腥之气。众人皆大惊失色,尤其是陈易良,今日之事办砸了,他前程尽毁不说还有可能性命不保。他即刻呼喊道:“赶紧护驾!”
还未等一众暗卫冲至淯王和公主身边,这老藤条上就滑下来数不清的蒙面黑衣人,他们每人手持一把弓弩,只听得弓箭嗖嗖嗖飞驰而过的声音,一会功夫就有十几个暗卫倒下了,剩下的暗卫抽出佩剑忙着躲避飞来的箭矢也无暇顾及其他。淯王本能地把沈慕瑶护在怀中,生怕她受伤。沈慕瑶一把推开了淯王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打飞了一支疾驰而来的箭矢,道:“怎么可以以身挡箭?明明有佩剑。”淯王心头一暖,接过了宝剑,将公主挡在了身后,却听见沈慕瑶在耳畔说道:“皇兄今后切莫因私废公,要做一个好皇帝。”待淯王回头之时,只看见沈慕瑶攀上了一支老藤条,飞身离去。淯王轻功亦不俗,他即刻就想跟上,却被飞来的箭雨困在了原地。淯王拼命地挥剑屏退如雨的箭矢,他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瑶儿!”淯王大声地呼喊着,一声比一声绝望。待到攻击退去时,公主与那些黑衣人均消失无踪。数十个暗卫死伤过半,淯王此刻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他全然不顾自己死活,令剩下的三十几个暗卫全数去追踪那些黑衣人,未留一人保护自己。
沈慕瑶在一众黑衣人的保护下很快逃出了珞英山山谷。接应她的黑衣人头目便是宁岳州大侠。沈慕瑶向宁岳州行礼道:“瑶儿感谢宁伯伯冒死相救之恩!”
“公主莫要见外。也是你爹爹不忍你独自在宫中受委屈。”
“我爹爹如何?”
“这半年来,沈公和岑侯爷一起,将两家的商行逐渐向南北迁移。大的商行和资产有些秘密迁至了望苍城和南穆府。沈公还在北辰和南昱境内新设了几个商行。”
“宁伯父可有沐风的消息?”
“未曾听说。”
“我哥哥呢?”
“尚在关西军中。只是听闻姚王爷知悉沈公不愿你嫁入皇家很是不悦。”
“舅父可有说为何?”
“姚王爷说不能因了公主个人一时的喜好竟叫姚沈两家甚至关西军与未来新帝为敌。当初即是太过宽容姚郡主,凭其任性妄为才酿成悲剧。姚王爷不知从何听来,说淯王对公主体贴备至,为后乃是好的归宿。”
还能有谁?定然是姚凌姗做了淯王的说客而姚王妃又巴不得挑拨姚王爷与沈家的关系,好叫王爷改变主意,让自己的亲儿子承袭王位。局势便是如此,沈公虽然在东原德高望重一呼百应,然那些交好的将帅能帮得了个违反原则的小忙,却不会轻易为了沈家扛起造反的大旗。与未来新帝斗,谈何容易,更何况是如此心机深沉的新帝。所以,跟淯王对抗,恐怕不是良策,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沈慕瑶想着,说道:“那辛苦宁伯伯,我们不在此处逗留,速速离去吧。”
“公主可是想早日去望苍城?沈公已不在那处,沈将军倒是在。”
“不,我们去南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