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这才注意到周围还有其他人,缓和了些神色,好言安抚了几句,他一张嘴向来能说会道,三言两语间便将众人打发了。
方世朝一语不发地拽着祝长清向远处走了些,走前还似有若无地瞪了那壮汉一眼,看得他浑身的肉一颤,逃也似的溜走了。
待离得诏狱远了,那令人不适的阴湿气散了不少,他方才停下脚步。
方世朝这张脸生得极好,鼻梁高挺,眼窝很深,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瞧上去颇有几分画卷般浓墨重彩的意思,模样周正得放进人堆里都能一眼瞧见。
此刻他面色冷峻,不似往日里那般嬉笑怒骂,倒是罕见。
方世朝发出一声冷笑:“锦衣卫当狗真是当疯了,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抓人,当真是叫人长见识。”
祝长清早已习惯了他这张不饶人的嘴,叹了口气,拍了拍方才在狱中沾染上衣袖的草灰,顺着他的话接道:“你再说大声点,那狗便该寻着味儿来咬你了。”
方世朝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祝兮明,都两年了!说好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怎还这般怕事?”
祝长清也不恼,反倒笑着安抚他:
“哎,生气伤肝,要不改日我给你做一道爆炒猪肝,权当给你赔罪了,如何?”
方世朝大怒:“滚蛋!我是一道菜就能打发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不愿再同这厮计较,正紧了神色道:“我午时左右到的城门口,见那里乱成一团,何处也找不着你的人影,问了那小贩才知,竟是锦衣卫来抓了人……诏狱鲜少有扣押百姓的时候,兮明,你可知这中间有何内情?”
“我听得同在狱中的人说,似是皇上在寻一个人和一本书。”
方世朝愣了愣。
祝长清敏锐道:“守初,你知道这‘书’?”
方世朝神色间有些轻微的闪躲:“听是听说过一些……你无需多想,不过是有心之人故意编纂的流言罢了。”
他眼中又浮现出几分讥讽:“反正当今圣上和宋弃楼的疑心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守初,”祝长清低声唤他:“慎言。”
方世朝蓦地收住了话头。
他轻叹一声道:“你此番回京销假,病养得如何,我怎么瞧着你又瘦了。”
祝长清这张脸生得棱角分明,越瘦越能显出如雕似琢的骨相,从前这人干些猫嫌狗厌的混账事的时候,方世朝看一看他的脸便也能强行忍下心底同他动粗的想法。
“唔,尚可。”
方世朝见他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拍了拍他的肩,道:“今日本说好要同行也一道聚一聚的,只是最近朝中事多,他委实抽不开身。”
行也是徐段中的字,他与祝长清、方世朝二人同为天寝二十五年的进士。三人在试前一见如故,相谈胜欢,试后一同入职翰林院。
祝长清和徐段中分别是那年殿试的状元和榜眼,直接授了翰林院的编修。方世朝为二甲进士,后被“点翰林”,成庶吉士。
金榜题名那晚,方世朝拎了瓶上好的花雕酒,撺掇着两人上樊楼喝了一整夜。
祝长清点了点头:“无妨,自是正事要紧。”
这段时间朝中大小事务繁多,方世朝也忙得很,几句话后便急忙赶着回去了。祝长清本也应该往家中去,却意外地理了理袖子站在原地,像是在等着某人。
出诏狱的时候祝昭昭有意放缓了脚步,慢吞吞地落在了众人后头,这会儿刚在狱门口探了个头,往外走了几步,正想着寻祝长清的身影,就听得那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姑娘。”祝长清笑眯眯地说道:“随我回家吧。”
祝昭昭一呆,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
是不是顺利得过头了点……
祝长清住的宅子在城西,地方不算大,地段颇有些冷僻,但胜在清静,门外不远处有苍松傲睨,蓊以杂木,冷绿数顷。
管事的王伯见他回来,上前接过他的行李,见有一名女子随他一道进府,面上一惊。
“大人,这……”
祝长清同他略微解释了一番,便领着祝昭昭去了一间客房。
“今日遭遇颇多,你先好生歇息,待明日……“祝长清挑了挑眉,微俯下身,笑着同祝昭昭说:
“你究竟是谁,从何而来,有何目的,还望姑娘,能一五一十地,说与祝某听。”
哦豁。
果然演的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