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县百姓到底是生长在水土里的,这种活对应天府的衙役来说是个难题,光有力气却使不对劲,但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得心应手,有了他们的加入,这挖沟渠的进度着实加快了不少。
但过了一会儿,钟淮又神色忧虑地道:“这水流的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北岸怕还是免不得要遭殃啊。”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关县令,俺们陈县令喊俺们也来帮您!”
那领头的见了祝长清,先朝他豪迈地一行礼:“您便是要淹这天地陵的祝大人吧?俺们陈县令说了,这兄弟县的事便是俺们县的事,这多少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帮互助,举手之劳嘛!”
说罢,也不待祝长清多言,便招呼着身后的乡亲们一道去挖那沟渠了。
钟淮从未瞧过这情景,在一旁顿时傻了眼。
“唔。”祝长清笑了笑:“这下子应当够了。”
从戍时挖至亥时,那沟渠转眼间便已成型了大半。
正当众人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钟淮却将手探入这江水中,眉目紧锁。
他沉吟片刻道:“这水流不对劲。”
宋破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在周围看了一圈。
程汜不见了。
他同祝长清对视一眼,立马朝着那北岸裂隙处赶去。
愈发汹涌的水流不断撞击着堤岸,在一片令人心惊胆战的奔腾水啸中,几声急切的催促在看不透的夜色中逐渐显现。
“挖快点,再挖快点!”
程汜止不住地催赶道,平日里那副虚伪做作的笑脸已全然消失不见。
“只要够快……江水就会从这里流到丰县,天地陵就不会被淹……天地陵不被淹……陛下便不会怪罪我,我这条命便算是保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汜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柄散着寒意的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祝长清……”
他转头,看清了来人,笑容逐渐开始变得扭曲了。
“你……你根本不是来帮我的,你是来害我的!你是陛下派来要我的命的!”
“我的确不是来帮你的,但我也不是来害你的。”
祝长清抬眼看他,目有明光,流转如虹。
“我是来帮这应天百姓的。”
“……百姓?”程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极而疯道:“百姓算个屁!”
祝长清似是觉得这刀使得不顺手,略微调整了一下手握的位置,刀锋轻轻擦过程汜的颈脖,叫那嚣张的叫唤声立马停了下来。
他将刀抵得更深了些,缓缓凑近程汜的耳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侧,却叫他脸上汗毛耸立。
祝长清轻声道:“现在,立刻,让你的人停下来,否则——”
锋利的刀尖在程汜的颈脖上划开了一道血痕。
他似笑非笑:“我不介意脏了自己的手。”
“停下……”程汜颤抖着声音,说话的幅度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都停下。”
祝长清迅速往四周瞧了一圈,原先撬那裂缝的人确实都已经停下了。
宋破眼神一个示意,身边的府兵便将程汜给绑了起来。
“宋破?”程汜此时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宋破,他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你绑我?”
他被府兵一踢膝盖便重重地跪下,粗粝的麻绳捆住了他的手,他却抬起头,笑得眼皮子都要垂到嘴角,看起来甚是骇人:“你也要救那丰县的人?你也要看着我死?”
“你也想当好人?留我来当坏人?”
宋破垂着眼,神色平静地听着他的质问。
“做梦!”程汜恶狠狠地说道:“你跟你那老子,这辈子做了这么多肮脏事,你以为做这一件好事便能抵消的了吗!你们……你们都得跟我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宋破不欲再听他的疯话,淡淡地吩咐道:“带走。”
“宋破,你现在想做好人……可惜你生在宋家。”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可惜你生在宋家,谁来给你做好人的机会呢?”
程汜腿软得站不起来,府兵只管粗暴地拖行着他,几息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宋破理了理方才被程汜扯乱的袖子,瞥了祝长清一眼道:“我是没想到,祝大人看着文弱,竟还会使刀?”
祝长清将那刀交给府兵收好,一挑眉道:“宋大人见过哪个厨子做菜不会使刀的?”
他笑眯眯地道:“我瞧那程汜肥头大耳的,寻思着砍那厮应当同杀猪差不多吧。”
身边的府兵一听此言,看他的目光皆是一凛。
夜色中有一人飞快赶来,他朝宋破一行礼,开口道:
“宋大人,钟大人派我来告知您,沟渠已开得差不多了。”
宋破点头作应,众人听闻此言,神色皆是放松了几分。
天地间雷声滚滚,闪电乍亮,似有倾盆大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