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清说的那家店是家从食店,虽说馄饨、馅饼类的才是这店里主要卖的东西,但店门前,倒是排绿豆汤的人更加多些。
今日的太阳着实毒得很,晒得人面颊发烫,祝长清不愿让她跟着一起,昭昭便寻了一处有树荫的地方坐下,撑着脸等她。
她想了一下那人平日里在翰林院中伏案判卷,提笔蘸墨,脱俗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此刻顶着这要人命的日光,挤在人群中去排那长长的队,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她眯了眯眼瞧见那人缓缓从队伍中走出,远远地朝他招了招手。
祝长清撑着地便也在她身边坐下,动作间好似带起一阵微风。
这般热的天,他却还是那副平和的眉眼,没有因燥热显出一丝的烦躁和不耐,方才站了那么久,他也只是鬓角湿了些,像是根本不会出汗。
昭昭挨在他的身边,只觉得这人浑身清清凉凉的,好似一块玉。
她接过祝长清手里的竹筒杯,也不急着去喝,反倒侧过脸去看他。
他像是有些口渴,双手捧着那竹筒杯,凑着边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他余光看见昭昭在看他,动作一下子顿住了,还险些被呛了一下。
他低呛了一声,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程汜贪赃防洪堤拨款的案子,是不是找不到往年的拨款记录?”
言及此,祝长清也皱起了眉:“是,我去江南前,行也便来翰林院查过一次,那时便未曾找到。”
他本以为,不在翰林便在宋府,可前些日子陛下已经下旨将宋府尽数抄家,也未从中发现什么。
“再去一趟宋府吧。”
昭昭双手撑着地,仰头看那头顶浓密翠绿的树冠,日光透过叶隙洒下些斑驳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身上,随着风的吹动便轻轻地移了位置。
祝长清一愣。
“可那府邸已被贴上了封条,如何进得去?”
昭昭不语,反倒笑了一下。
两人来到宋弃楼的府邸前,果不其然看到了朱红色的大门上交叉贴着两道封条。
昭昭各往左右走了几步,便拉着祝长清来到了一处较矮的门墙下。
祝长清了然,笑了笑道:“翻墙?”
昭昭应道:“嗯。”
她在附近找了几块平坦的石板,一块一块将它摞得高了些,手抵着晃了晃,心道还算稳,腿一跨,便直接站了上去。
随即她手够了够屋檐,手肘发力,向下一撑,便已屈膝上了门墙。
她待站稳了,便转过头,从高高的门墙向下看着祝长清。
她低下头,朝他伸出手,道:“上来。”
祝长清上前,踩上那摞石板,动作间很是不熟练,一看小时候就很少干这种事情。
他仰起头,右手够上那墙沿,左手刚往上伸,便被昭昭一把拉住了。
他迎光看着那双眼,一个愣神,发现自己也已经上来了。
他坐在门墙上,低头笑着叹了一句:“好熟练。”
“那是。”昭昭颇有些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道:“小时候经常干,自然熟练。”
“小时候?”
“嗯。”
昭昭好似没有多讲的意思,用手垫了垫,径直下了门墙,她将祝长清也拉了下来,同他道:“日后有空了再讲给你听。”
宋弃楼的府邸被查封已有些时日了,庭院中的花草一直无人打理,此刻看上去是花叶凋零,杂草丛生,像是一座久无人居的荒宅。
两人一间间屋子进去查看,发现那锦衣卫抄家抄的当真是干净,活脱脱将宋弃楼原先金碧辉煌的宅子变成了家徒四壁的毛坯。
但两人早已料到了这般情形,对视一眼,便去摸那墙面。
自古权贵人家的家中大多建有暗室,或是放些明面上见不得人的东西,或是以备家中进歹人时藏身,宋弃楼这般狡诈奸猾的人,没留点后手,他们是不信的。
祝长清修长的指尖一点点抚过墙面,平滑中突然出现了一处凹陷,他指尖一顿,便用力地往下压了压。
一片暗门移转的轰鸣声之中,果真出现一条通往暗室的通道。
祝长清手中拿着火把,转头同昭昭说:“小心些,莫要走到我前头。”
二人摸索着一点点走进了觅食,将两边的壁灯点上,昏暗的空间明亮起来,一排排书架便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两人分头开始翻找起来。
祝长清从书架中抽出了一本,一个不慎,其间夹着的一张纸便飘落到了地上。
他捡起来一看,发现这好似是一张卷子,前头方方正正地写着宋破两个字。
这看着也不像写的什么文章,反倒更像是先生布置的习题,前几道问的都是些四书五经相关的内容,没什么好瞧的,祝长清的视线匆匆扫过,忽然在末尾的一行字上顿住了。
那题目问,何为尔平生之志?
答卷的那人写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祝长清抚了抚那纸张,发现这字迹力透纸背。
他正有些愣神,突然听得昭昭道了一声:“找到了。”
他抬头应道:“好,我这就来。”
他刚欲抬脚,暗室中的烛火突然闪烁了两下,随即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