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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弃从昏厥中醒来时,观察四周,发现身处太子府邸,他松了口气。
睁开眼后的下一个动作便是去找怀里的药丸。
还好,还在。
太子一袭锦衣出现,早不见了亲信尽失时的落魄模样。
楼弃听闻太子声音,便跌跌撞撞地跑出门来,一个没站稳,便跌倒在地。
他迫不及待地将药丸双手奉上,太子则派身边的人接过,那人楼弃不识得。
太子薄唇轻吐出一句“罚”,便挥挥衣袖转身离开。
只留年岁尚小的楼弃站在原地,望着先前递出药丸的空手心,无知无措。
原来那药丸早不需要了。
楼弃那时什么都不懂,他只想着:若飞镖能更小些,我能多藏几枚;若飞镖能更快些,我能多扔几枚;若飞镖能更轻些,我便不会扔偏了吧。
那是不是能更快些,再快些,把这药丸送到太子身边。
一板板打在身上,楼弃的伤口再次溃烂。
养伤时,他常常盯着窗外的空地不语。他看着春鸟归,听着夏虫鸣,感受了秋风吹,触碰到冬雪落。
唯独,不见人。
太子学着用帝王之术驾驭手下,让他挑战困难,克服困难,却接受惩罚、自我怀疑,最终磨灭他的人格,让他成为利手的工具。
按照太子的预期,楼弃应当是更听话才是。可不料,阿茉儿成了太子计划里的变数。
最初设计飞镖的欲图是更早些将药丸送到太子身边。
可后来,历经无数次飞镖试手的失败,当楼弃将最终版的这枚飞镖旋出时,他想的却是:她看了会是如何想法,会夸夸我手巧吗?
那年,楼弃十二岁。
思绪收回。
楼弃抬眼看着阿茉儿对飞镖的打量,他顿觉口齿有些干涩,不禁抿唇,然后问:“我教你飞镖,如何?”
阿茉儿没察觉到楼弃情绪波动,闻言,只顺从地说:“好。”
她答应了。
她不讨厌我。
楼弃耳尖上方一点红,又从衣裳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阿茉儿。
“喏。回礼。”楼弃嘴上冷淡。
阿茉儿接过那把匕首,又仔细观摩了起来。
“黑曜石?”阿茉儿挑挑眉,开口问。
“嗯。”
“黑曜石如此脆,竟能做成匕首?”阿茉儿的目光在这把黑曜石匕首上扫了几个来回,眼神里展现着对此刀的好奇心与喜爱。
“黑曜石脆,却硬。若刀刃处打磨锋利,可以割喉。”楼弃言简意赅,提及割喉,眼里闪出一丝兴奋。
阿茉儿用手来回摸索手上的黑曜石匕首,兴头一起,竟用那刀刃划开自己的指尖。
冒血。
“这把刀刃便很锋利。”阿茉儿将指尖的血滴展现给楼弃看。
楼弃见那指尖上的血滴,心情在两极之间荡了荡,悸动与兴奋灌满了眼眸,心底却是紧张夹杂着忧虑。
楼弃嗜血。
阿茉儿从昨夜便隐约感受到,今日更确定了她的判断。
“收下了。”阿茉儿回得干脆。
阿茉儿有意不与楼弃说谢谢,偶尔还故意说些他乐意听的话。
脱身之前,感情便是羁绊。
而感情便是要打破距离,冒犯也好,亲昵也罢。
阿茉儿掀起小窗帘,回望来时的路。
这一来一回的折腾,天色已渐黑。距离她脱身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楼弃的用处,也随着路途的行进逐渐减轻。
阿茉儿已快到达她曾逃跑到过的最远的村落了。
望向前路,阿茉儿却思及过往。
七岁时,阿茉儿跌下山崖,受伤失忆。
她被多兰安置在卧房养伤的几个月都没下床。
待能够下地之时,已是父亲的头七。
父亲身上的病,阿茉儿失忆后才知道。
母亲提起父亲时,常常是满眼的骄傲:“他是个大将军,英勇着呢。”
小茉儿在听到此话时太小,不明白母亲话语里对父亲的崇拜与他二人之间浓烈的过往。
父亲常说,小茉儿天生就是个没心眼的。这时母亲也不出声反驳,二人常常一同将小茉儿逗到哭闹。
父亲这时就将手做成一个碗状,然后盖在小茉儿大声哭泣的嘴边,快速轻拍。
于是那聒噪的哭泣便成了“嗷呜嗷呜嗷呜”的取乐。
母亲在此时才会出手,嗔怪般轻拍父亲的背,然后一把将小茉儿抱进怀里。
父亲也见好就收,自己惹哭的闺女,还得自己哄。他往往从母亲怀里接过小茉儿,双手驾着小茉儿的嘎吱窝,然后伸直双臂举高高转圈圈。
小茉儿就快速由哭转笑,眼角还带着泪,却笑得开怀。
可情况在七岁的失忆后迅速反转了,和睦的氛围在父亲的去世后便一去不返。
父亲葬礼时,阿茉儿还躺在床上,没法下地,她也不愿意下地。
那几日,她失去记忆,只听见窗外雷声隆隆,院内喧嚣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