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彻往边上挪挪,黑着脸不说话,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就两步路没亲眼看着,谢寄生就又把自己弄得像刚从泥里挖出的荸荠似的,脏的要命。
一时间,他的冷脸与对面笑眯眯的温柔太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其他官吏也已不想再说什么,只庆幸谢寄生的国舅身份北燕使团尚不知情,不然莫名在底气上就矮了一头。
放她出门,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
而谢寄生趴在桌案上,对来来往往的唇枪舌战提不起丝毫兴趣。她指尖懒懒散散地拨动酒杯,在成片正襟危坐的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吕彻板着脸递来块锦帕,她就呼啦啦往脸上蹭,力道大到皮肤泛红,至于擦成什么样她不管,反正是擦了。
很给面子。
对面的宋泱在暗戳戳盯着她那张白里透红的脸,抹掉了泥巴,即便缩在最拐角,即便挤在一排东朝老臣中,也像一只白兔蹲在晒干的黑蘑菇堆里那样显眼。
但凡一眼望去,第一个看到的一定是她。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轮激烈交涉,两方达成初步一致,开始商讨明早的觐见。
谢寄生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实在是无聊到极点,掏了掏口袋,咕噜咕噜摆了堆果子山,两只手藏在桌子下面剥荔枝,趁两边不注意一颗颗往嘴里塞。
“甜吗?”
“甜。”谢寄生下意识回答,剥了一半的手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指尖的汁水全沾到了大手掌心的薄茧上。
她浑身一僵,松开手心被挤坏的果子,但裹住手的那只大手却没有松开,又大又烫。
谢寄生心底微沉,低语冷斥:“松手。”
咫尺之遥的吕彻早就闻到了果子的清香,谢寄生一说话,那股甜甜的味道就更浓了,他低头,恰好对上少年低垂的眉眼。
除此之外,谢寄生嘴角还沾着荔枝清列的汁水,露珠一般挂在上面,还散发着阵阵清香。
他一时晃了神,才连手都忘了移开。
被谢寄生低喝叫回神,吕彻摸了摸鼻子,倒也没多尴尬,左右都是男人,不算唐突。
但谢寄生却好似格外在意,皱着眉头往边上扭了扭腿,直把前边高谈阔论的鸿胪寺侍郎都惊动了。
本欲恶狠狠瞪他一眼,却见吕彻端坐在侧,一脸漠然神情不虞,缩了缩脖子默不作声转了回去。
“偷吃?”低沉的呼吸声就在耳边。
谢寄生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是光明正大地吃。”
吕彻垂眸:“你很喜欢荔枝?”
谢寄生微微摇头:“我姐姐喜欢。”
飘来的嗓音透着几分沙哑:“那为什么在你手上。”
“……她不要了。”
吕彻嗯了一声,语调没变:“给我一个?”
谢寄生翻白眼:“滚,你有钱自己去买。”
“没钱,穷。”
此刻陶另若是在场,势必满骁威卫军营大呼小叫!没眼看没眼看,向来高高在上、孤标傲世的吕大将军性情大变,眉眼间满是挑逗与促狭之色,这这,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谢寄生傲娇冷哼:“堂堂大将军,那里缺钱?”
“纳贡之物有市无价。”
“你给我钱,我卖给你。”
“这算走私。”
“……不算。”
“俸禄就是这么被罚没的吧?”
“……你还要不要吃?”
小驿使缴械投降。
粉嫩的指甲剥开殷红的果皮,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白膜,他小心翼翼撕开一条缝,递到吕彻嘴边。
手肘轻撞。
张嘴——
吕彻眨了下眼,浑身石化似的一动不动。
谢寄生眉头一竖,做贼般瞥了左右一眼,见无人注意,才用嘴型无声比划道:吃啊,愣着干嘛?爷赏你的!
都是男人,难不成还嫌小爷我糙?
吕彻哑然失笑,不知国舅爷这种行为该定性为贿赂呢,还是,堵嘴。
他盯着谢寄生的侧颜,手指,还有那一张一闭的粉嫩小嘴,喉结滚动,有种按耐不住的燥热。
像被下了降头似的……就和,当初被那奔丧女子坑骗进火头军时一模一样……
不堪的回忆骤然袭来,刺得他脑中一疼,也刺得他倏然清醒。
吕彻抿了抿嘴,心烦意乱,难不成自己当真被那女子说中了,早晚沉迷断袖之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