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室内一片昏暗,明灭的烛火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周旁粘稠的墨色吞噬。
这是一间卧房,处处发散着惹人呛咳的草药味。而钟归――这间卧房的主人,正合衣躺在床上,但他似乎睡的并不安稳,从他微弱的呼吸、惨白的脸色以及时不时的咳嗽声可以看出来,此人正饱经病痛折磨。
“嗨呀!怎么混的这么惨?半死不活的。”声音不大,但还是是惊醒了卧床的人。
室内响起一阵惊咳,钟归起身的时候幅度过大,又恰巧吹了一阵冷风,现在只觉头昏脑胀,眼前一片白茫茫。
先前那声音又响起来了:“你又何必在这人间遭罪呢,不如让我给你个痛快吧。我也算做个善事积德啦,你说怎么样?”声音轻飘飘、凉飕飕的,活像个催命的鬼。
钟归缓了一阵,待到眼前的白雾散去,抬眼就对上了那人的脸。
是个很好看的姑娘,桃李年华的年纪,对方未被头发遮住的左半张脸柳眉细目,口若含丹,发长及地,一身宽袖红衣,在这昏暗的室内极为显眼。
女子晃了晃脑袋,扯出了个笑容:“考虑好了吗?”挡住右脸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向后飘动,露出后面被遮住的右半张脸,此人从右边额头开始往下,竟然是用红线密密麻麻地缝合着,再细看脖颈和手腕,皆用红线缝合,使得整张俊俏脸显得极为诡异惊悚。
还真是个催命的鬼,看样子死的还挺惨,怕是没有全尸,被人拼凑后再用红线缝了起来才下葬。
钟归心道,埋在被子下的右手暗暗捏了决。
还没发作,卧室的门就被轰的一声撞开,两个人吱呱乱叫地滚了进来。
“师父!清梅闯祸了!”一人道。
“什么叫我闯祸?闯祸的明明是你。”另一人也不甘示弱:“师父,您等着,我替您好好教训他!”说完就提起拳头往对方脸上招呼。
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两人这一闹,钟归捏的决也被打断了,钟归本来卧病在床,灵力枯竭愣是没有再捏起法决,只得细言细语地劝了几句,中气不足的声音一出口就被淹没在声浪里,两人到是打得渐入佳境。
符九方早在俩熊孩子进来的时候就飘到一边,摸了桌子上的一盘瓜子,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看热闹。
然后指点江山。
“哎呀那个谁,怎么这么废?打他右眼啊!”
“快踢他腿!”
“你们到底会不会打架?不会就让我来!”
……
符九方又从桌上摸了一把瓜子,转头就看见那俩人一人扯着对方头发,另一人拧着对方耳朵,直愣愣的望着她。
符九方笑眯眯:“不打了?我还没看够呢!”
两人齐齐愣了一下,然后扭头指着符九方道:“师父,就是她!”
符九方掩唇且阴阳怪气:“哎呀,你还记得你师父啊,刚才都快死了也没见你们往那边望一眼的。”
其实刚才钟归只是喊了几嗓子,有点喘不过气,显得脸白,并没有符九方说的那么夸张。
见两人又要炸,钟归忙摆手,“先说发生了何事。”
若是以前,钟归是万万不会放任鬼怪的,但看此鬼并没有害人的意思,而且寒山和清明又与此鬼认识,说不定他们知道些什么,能让超度的过程顺利些。
没错,住在这林中府邸的,是一个破落的小宗门,钟归是宗主,柏清梅柏寒山是钟归的徒弟。
于是俩人边拌嘴边讲了起来。
原来,几个时辰前,柏寒山半夜起夜――
“什么起夜啊!你明明是半夜起床偷偷去吃独食!”柏清梅插嘴。
“哼,那你怎么也起来了?还不是偷偷描符箓应付明天的考察。”柏寒山还击。
钟归咳嗽几声,制止了两人即将爆发的冲突:“继续。”
原来,几个时辰前,柏寒山半夜偷偷吃独食,正巧撞上了偷偷打小抄的柏清梅,两人很明智地没有打起来,而是约定去后山斗殴。
“然后遇上了几个盗墓贼。”柏寒山咬牙切齿。
“他们想挖咱们老祖的墓。”柏清梅义愤填膺。
两人大怒,没撒出来的气全撒几个贼身上了。两人正想着把人揍完就放了,结果身后幽幽来了句:“怎么揍得这么轻?合着盗的不是你们的墓你们不心疼是吧?”
两人登时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逃回府里。
“然后她、她竟然跟来了!肯定是因为柏清梅跑的慢,鬼循着她脚印子来的!”
“你怎么不说是你学艺不精往后乱扔符箓导致的呢!”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
两人齐齐出声:“她说她是咱们老祖!”
两双眼睛就这么盯着跟来的红衣女子,表情跟雷劈了似的。
彼时符九方理所当然的坐在大堂的主位上――每一任宗主坐的位置,然后对目视所及的所有东西挑挑练练,颇为嫌弃。
“你说你是老祖,你有什么证据?”柏寒山仗着师父的房间离得不远,壮着胆子问。
“不会证明不出来吧?这年头,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都敢蹭了呵呵。”柏清梅刚才跑的有点慢,说几句来挽回点脸面。
符九方正取下墙正中挂着的画像,一般祖师于宗门就像孔圣人于学堂,画像是要挂在堂正中间来拜的。这里到是挂了画像,但是是反挂的,翻开来看也没有画像,而是用小篆写了四个大字:十心道人。
符九方冷哼了一声,听了他俩的话,把眼睛从那幅字上移开,把画往桌上一扔,翘着二郎腿道:“怎么证明?比如――刚才挖坟的那三人现在已经暴毙啦。”
兄妹两人专门往那几个盗墓贼身上放了追踪符,此时拿出来一看,那几张符已经变成零零散散的星灰,在手里散尽了。
两人大惊,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扔符的扔符,跑路的跑路,各自埋怨着跑到师父屋里来了。
柏清梅左手挽着钟归的胳膊,柏寒山右手扶着钟归的肩:“师父,快捉拿这个杀人的恶鬼!”
直把钟归吵得脑袋嗡嗡,太阳穴突突的跳。
符九方飘到钟归近处,凉飕飕地道:“哪有这样做徒弟的?恶鬼在前竟然不将师父护在身后,反让师父保护自己?”
柏清梅道:“恶鬼不要扰乱我们心神,我们自己有多菜还是知道的,就不给师父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