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银砾猛地醒来,却发现自己依然还在清凉殿的偏室里,她满身是汗,背后的伤口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姑娘,你醒了。”身旁宫女上前,拿起帕子要擦拭她脖子上的汗。
薛银砾甩开宫女的手,冲向房门,却没想到打开门,竟一头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那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她瞬间认出来人那身朱袍和腰上的金蹀躞,抬起头,果然对上了萧月狐冷峻的眼神。
看到萧月狐棱角分明的下颌,脖颈上突出的流畅线条,还有上面一层隐隐作现的薄汗,不知是不是酷暑的黏腻空气作祟,薛银砾突然觉得身上一热。
不由得想起,曾经那个少年还是满脸青涩,身体也不似这般结实。七年不见,少年已长成,身量比她高出一头,面容也出挑得更加俊美。
在萧月狐身后,是怯生生低着头的长庚,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却不见启明的身影。
“你对启明做了什么!”
薛银砾回过神,拽住萧月狐的衣领,焦急大喊道。
一时间,她忘记了对方是皇上,唯有对启明的担心盖过了一切。
即便在牢狱中,薛银砾也未曾如此慌张过,这让萧月狐露出些许惊讶。
“莺姐姐,启明没事!”长庚连忙说道,随即失落地垂下头,“皇上赦免了我们,只不过我以后没办法再和启明一起了。”
“启明,长庚。我以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萧月狐看着她,那眼神甚是意味深长。
薛银砾当然知道,启明和长庚的名字就是她取的。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两者都指金星,启明预示天之将明,长庚预示漫漫长夜来临。
在夜空明亮时,薛银砾曾给萧月狐指过金星,告诉他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颗星。
看到长庚手上提的灯,薛银砾这才明白,萧月狐这是要让她们一早一晚做身边的点灯太监。
薛银砾没想到,萧月狐还记得这件事。
而如今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似从前那般神仙眷侣的默契。
“陛下是否真的已经赦免启明和长庚。”
“当然。”
“君无戏言。”
萧月狐转过身,躲开薛银砾投向他那迫切的眼神,这四个字让他甚是不满,甚至是刺痛了他。
“你就这么想离宫吗?”
薛银砾听出了他的诘责之意,是她骗了他,假意答应留在宫中,实则只是想着要逃出去。
她想过萧月狐会用启明和长庚威胁自己,但即使如此,她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我是钦天监的灵台郎,是陛下的臣子。”薛银砾紧咬着牙,加重语气,“不是被你养在宫里的一只鸟,随意任人摆布。就算能困住我的人,也拦不住我的心。”
“那你知不知道,作为臣,你犯的是欺君之罪!”
萧月狐转过身,宽大的龙袍在薛银砾身前拂过,他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煎熬,这是他头一次以皇上的身份去压她。
他不过是想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想再让她离开自己,整整七年不得聚首。
可如今,薛银砾却如此凉薄,只当他们是君和臣。
“是,臣知道。”
薛银砾轻淡回道,甩开衣袍下摆,对着萧月狐跪下。
“臣自知假扮身份入钦天监,是为大不赦,愿陛下给臣戴罪立功的机会。”
视线移向跪在地上的身影,萧月狐眼底流出失望的光,这句请罪的话,竟然比那毫不留情的拒绝之词,更让他痛心。
“你想如何请罪?”
“臣愿助陛下祛民间苦旱,破除坊间传言,稳固天下统治。”
薛银砾对着萧月狐,俯身叩首。
“若事成,还请陛下让臣官复原职。”
——
历经两月的酷热之后,在七月的末尾,京城终于迎来了久旱的甘霖。
雨持续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像是将先前积攒的份都倾泻而出,彻底下了个痛快。消解了暑气,驱散了热疫,更是让整个京城都活络起来。街上又见到了推着车聚集起来的商贩,灾民的数量也渐渐减少,这都归功于这场及时雨拯救了田地里的庄稼。
而在街谈巷议中,不再有窃窃指责天子的声音,百姓们提起当今圣上,皆有了称赞之声。
会产生这样的舆论,都是来源于苦旱结束前,宫中连续七日大张旗鼓的祭祀活动。
一些文官趁机大笔挥毫,称赞是因为新帝的深仁厚泽,才会有了这场天霖元年的吉兆雨。
此时的皇宫里,湿润的空气中满是快活。皇宫殿宇在雨夜中煌煌,水雾弥散着珠光宝气。宫里满是提灯匆忙奔跑的太监,不停地将捷报传向清凉殿。
在京城的苦旱结束后,那些曾经受灾严重的地方,也纷纷传出了好消息。
“陛下,苍州也传报有雨了!”太监张汾举起一份濡湿的急递,语气间难掩喜色,满面堆笑,将其呈给正靠在床榻上闭目的萧月狐。
“朕知道了。”萧月狐仍紧闭着双眼,不去看那份递上来的捷报,“最后一个了,这下总都该满意了吧。”
不同于宫中人的奔走相告,这位被称赞的年轻皇帝,仍未显露出过分的喜悦。不知是在故意克制,还是他的情绪天生就不会产生波澜。
张汾识相地退下,叫走了正在给萧月狐捶腿的两个宫女,寝宫里一时变得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