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银砾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萧月乾。
“不是。”
她答得坚决,毫不留情地驳回这副强加在她头上的称谓。
“微臣钦天监灵台郎郑莺,参见昭王殿下。”
此时的场面甚是奇怪,被参见的王爷跪在地上,而身为臣子的薛银砾却站得笔直。
“皇兄真是昏了头了,竟然提拔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做官。”
萧月乾上下打量着薛银砾,眼中流露出敌意。
他一身布衣,满是磨损的痕迹,面容瘦削露骨,脸上的胡子似是许久没有修剪过。
仅仅是这半年的禁足,就让萧月乾的脸上挂上了不属于他年纪的沧桑感。
虽还有着一身久经沙场的英雄气,可他的身体不再如以往那样健硕,已经看不到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模样。
在这七年里,大周并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迎来了一段混沌的时期。
连远在苍州生活的薛银砾,都曾隐隐感觉到京城的不太平。
萧月狐夺取帝位,并非轻而易举之事。这七年之间定发生了数不清的血战,付出众多代价,才成就了他坐上龙椅。
虽然有魏悯的帮助,但其他几个皇子在朝中的势力也相当雄厚。就连他的亲兄弟萧月乾,也掌握着京城一部分的兵权,选择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两兄弟不得不走上拔剑相向的地步。
薛银砾看出了萧月乾的不甘,面对最终夺得帝位的萧月狐,他满腔怒气无处散发,只能趁机都倾泻在了她身上。
“不知昭王殿下有何不满,微臣凭自身本事进入钦天监,名正言顺坐到如今的位置。”
“名正言顺?”
萧月乾发出癫狂的大笑,在静谧的夜里十分突兀,令人发怵。
先帝驾崩后,大周王朝的格局翻天地覆。他眼睁睁看着萧月狐夺位,将手足赶尽杀绝,如今再听到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变得敏感异常。
“任命你当上这个官的人,就不是名正言顺,你哪儿来的胆子敢说自己是名正言顺?”
萧月乾的脸上沟壑纵深,露出近乎癫狂的神色。
气氛陡然凝固。
薛银砾不由得想起年少入宫看望惠妃时,两兄弟嬉笑打闹的模样。
萧月狐性格内敛,萧月乾活泼好动,两人性格截然不同,萧月乾却总是缠着这个不苟言笑的哥哥,与他一同习武读书。
可如今,这两个人都变得和年少时截然不同。
一个为了争夺帝位的野心,将曾经的过往尽数抛弃,毁掉与深爱之人的婚约。
一个面对曾经最喜欢的兄长,只剩下了冷言冷语,和满目的仇恨。
在惠妃的忌日里,薛银砾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转头躲开了萧月乾的视线。
“皇上已经歇下,昭王殿下不必再跪了。微臣告辞。”
“站住。”
萧月乾沉声叫道。他不愿接受来自这个年轻女官的施舍,反而是对她孤傲的态度吸引了兴趣。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要戴着面具?”
薛银砾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去。
可就在她经过的一瞬间,萧月乾突然起身,几乎没有丝毫落定身形的停顿,就已经移步到了薛银砾面前,伸手将她的面具扯下。
危机突然来临,薛银砾躲闪不及,萧月乾的手就已经盖在她脸上。
她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没有提前为此准备假头套,只能将袍摆掀起,翻身躲开视线交汇,旋即向后退去,用袖缀掩面。
萧月乾手中拿着摘下的面具,目光中有几分惊讶和赞赏。他没有想过这个女官反应如此之快,虽看不出习武的深厚功底,但动作利落,机敏的戒备心胜过了许多习武之人。
在那面具脱离的一瞬间,虽只是留下一个残影,萧月乾还是凭借敏锐的视力捕捉到了半张脸。
他觉出那眉眼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究竟是什么人?”
萧月乾出言试探道,直觉告诉他,薛银砾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请殿下归还面具。”
薛银砾不做回答,一手挡在身前,遮住面容,一手去拿别在腰间的匕首。
此时若真的让萧月乾发现了身份,那她能做的就只有殊死一斗。
“朕好像还没有让你起来吧,昭王。”
夜晚的风吹动了清凉殿的大门,萧月狐脸上还留着微醺的醉态,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他打破了两人的僵持,冷冽的眼神刺向萧月乾,萧月乾回望向他,眼中也充满了恨意。
萧月狐走到薛银砾身旁,抬起宽大的袖袍,将她挡在身下。
“还回来。”
他无视着萧月乾的愤怒,冷漠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