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个洼地,”他波澜不惊地讲道,用的是温热而平顺的语气,我觉得他应该是修造这个湖的见证者,虽然建的时候他不一定天天来看,所以才能讲解得如此详细而富有热情,充满了无限的感染力,“容易存水,所以才能形成凤鸣湖的。别管大湖小湖,一开始总得有个底子,才能在后来形成气候。当然,后来的人工大面积开挖也是一个重要的补充因素,包括代价不菲的防渗工程等等。这样的话,鉴于目前的局势,就更需要建一座漂亮的宝塔来反衬一下,来烘托一下,才能在地理空间上形成一种互补和互动的格局,让人感觉更加舒服顺眼,更加平衡与协调,更有立体感和层次感……”
“嗯,很有道理。”我轻声地赞道。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看来我对于和我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还是关注得不够,思考得太少,我还是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先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上面了。要不然的话,我怎么对得起“小女子”这个称号呢?小女子当然不用关注大事情了。
“另外,这一湖清澈温柔的碧水,面积也不小了,却单单只有一圈同样温柔的垂柳环绕着,感觉还是单调了些,也过于温婉和阴柔了些,虽说垂柳给人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呃,我的意思是,要是有一座灰色或白色的宝塔,颜色不能太鲜艳,尤其是不能以那种刺眼的红色或者黄色为主色调,我觉得那种颜色很庸俗——嗯,宝塔高高地直直地矗立在这里,其倒影随着湖中悠悠的水波而不停地晃动,当然,也可以在上面装饰一些小小的彩灯,那该多好啊,是吧?”他心情舒畅地谈论着,尽情地畅想着,好像那个臆想中的宝塔已经修造好了,其建筑风格完全符合他的审美观。
我确信,他的审美观还是比较高雅古朴和独具特色的。比如,他竟然能从千万人当中,一下子就喜欢上我这样一个外地女人,这就是一个明证。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我,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配喜欢我,更不是所有喜欢我的人我都能无障碍地接受。如果说我是为他而生的,那么他必然也是为我而生的,虽说这话听起来有点过于沉重和严肃了,甚至还有点荒唐可笑,不符合学术上任何已经被专家学者们充分论证过的思维逻辑和分析原则。简而言之,这个想法就是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讲,纯属一厢情愿式的胡思乱想。
“嗯,想想确实挺好的,尤其是从北边或东西两面仔细地欣赏凤鸣湖的话,特别是在早上或者晚上特定的时间段,伴着迷人的朝霞或者动人的夕阳,看着宝塔的刚直的倒影随波摇曳,被荡漾的水纹随机地打碎,然后左右浮动,上下沉浮,那真是妙不可言的一番景致啊,肯定叫人百看不厌,流连忘返。”我怀着暖暖的心境轻柔无比地附和道,当然也有点要和他在思想方面争奇斗艳的意思,虽然我们的内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其实我也是个打小就不愿意轻易向谁服输的女孩子,本质上我确实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胆怯和懦弱。方与圆、刚与柔、强与弱、晴与阴等多种为人处事的特质在我身上都留有浓重的痕迹,都施加了足够多的影响,因而使我成为了一个非常典型的具有各种矛盾性格的交织体。是的,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我到底属于哪种人,我究竟具备什么样的人格特点。
“正像你说的那样,塔是刚直挺立的,”我一边摆出一副我以为非常正宗的窈窕淑女的样子临湖远眺,一边慢慢地说道,此刻微风拂面,阳光普照,就差歌喉优美的鸟儿当空鸣叫了,所以本姑娘都心情甚好,甚好,“它在地面上的形状是永远不变的,而塔的倒影既是被湖水揉碎的,看起来是断断续续的,也是永远能连成一个整体的,也就是说,在变化当中又包含着不变……”
“那个,说真的,我连宝塔的名字都想好了呢。”他随后便微笑道,脸色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像一个农村出身的未婚小青年在对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一见钟情之后,居然异想天开地提前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一样,真难为他的思维是怎么具体运作的。
“哦,说这样啊,那你千万别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你就让我随便猜一下吧,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厚着脸皮和他商量道,或者是央求道,不免用了点调皮和任性的腔调,他应该喜欢我这样表现。
“那好吧,随便你猜,大胆地猜。”他宽厚地笑道。
“嗯,让我好好地想一想啊。”我低头沉思道,表情虽然还算镇静,可是心中却有些焦灼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去想,亦不知一会儿能想出什么好结果来,于是眼前不禁有些无处安放的茫然在飘荡。
“不过,就算你想好了,千万也别告诉我啊,因为我现在还不想知道最后的答案。”他忽然狡黠地报复我道,身上藏着的一万个心眼子好像都被快速地激活了。
此话瞬间就惹恼了我,让我突然感觉有些排除他的实际存在。不过稍后我又仔细地想了想,认为这也怪不了他什么,毕竟是我先这么干的,他不过是在和我做着对等交流。于是,我便想起了电视剧《三国演义》中的一个非常经典的镜头,即两个所谓的顶尖高手诸葛亮和周瑜都伸出手掌来,每个人的手掌上都写着一个黑黑的“火”字,正是瑜亮同出一计,英雄所见略同也。
“莫名其妙的,一看就是心血来潮或者是异想天开,在这个极其微妙的非笔墨所能形容的时候,他搞什么搞啊?”这种有点厌烦他的想法我在心里来来回回地逛荡着,不停地撞击着我心房的四壁,给我的心灵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当然了,我的脸上也同时给出了与此相对应的招牌式表情,但愿他能明白我的真实意思,即,其实,我还是有点欢喜他这样表现的,我可不喜欢啥也不懂的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