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后又是怎么结束这场漫长谈话的呢?我记得应该还是从孙杍备的可笑故事结束的。这就叫做有始有终,前后呼应,首尾衔接,一种他非常喜欢的做事方式。当然,我也很喜欢这种在日常生活中很难出现的动人情景,因为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完全闭合的线条粗细均匀的浅蓝色圆环,在几何学上有着无以伦比的美艳和高雅,每次都能给我最大最直接的精神安慰和感官享受。
“呃,事情是这样的,”Y君如徐徐刮来的阵阵秋风一般随意地浅笑道,我觉得这阵秋风若是吹过柴胡店镇刘村的大片梨园,定会把那些挂在枝头的酥脆酥脆的甜梨给迅速吹熟的,“以前他的独生女儿结婚的时候,凡是和他沾点边的人他都给人家下通知了,腆着个老脸请人家去喝喜酒。就连我这种平时和他根本就没什么交情的人,他也主动给我打电话了,说什么女儿出嫁,请我去喝喜酒之类的话。”
“他这不是要钱吗?”我直接说道,反正也没外人。
“嗨,谁说不是呢?”他非常自然地冷笑道,在我面前也没想着要避讳什么,就像老夫老妻晚上躺在床上进行深入的坦诚的双边会谈一样,尽管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实际生活经验,“其实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反正不说白不说,说了又不白说,因为大家都是要脸的人,他既然都主动打电话了,谁好意思说不去呀,是吧?”
“唉!”我叹气道,对老孙的印象又变差了一些。
“在随缘阁办的场。”他很随意地补充道。
“哦,那里啊——”我也非常轻松地回应道,然后又趁机说了点别的闲事,好借此不动声色地换换心情,悄然驱散一下重提孙杍备这个家伙给我们所带来的股股恶心之意,“随缘阁大酒店那几个字写得不错,方正得体,儒雅潇洒,从远处看着就非常舒服——”
“不知道是印刷体,还是请人写的。”接着我又嘟囔道。
“别管什么体,我私下里认为,反正比省※※馆前面挂着的那几个金色的大字好看多了。”他大着胆子开玩笑道,竟然连名头甚大的郭老的书法都敢讽刺,真是狂妄至极啊。
“我不懂这个,只是随便议论一下而已。”我赶紧解释道,生怕在无意当中犯了什么大忌,尽管郭老本人并没有在场。
“有时候最直观的感受,恰恰就是最真实、最客观、最有价值的观点,特别是在艺术领域,更是如此。”他微笑着说道,从侧面又有力地支持了我一把,让我顿时感觉很是受用。
啊,多么熟悉的美好感觉啊,如从挂着白色薄纱的窗外吹进来的新鲜海风,就是它来得太少了,而且量还不够大,因此不能让我充分地享受一番。正当我在心里偷偷地如此感叹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问我:“哎,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随缘阁的招牌,就是那几个字。”我立即提醒道。
“哦,对,随缘阁,就是那里——”他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我问,不知道他缘何会思路中断。
他听后方才恍然大悟道,犹如刚从缠绵倦怠的拖泥带水的大梦中惊醒一样:“呃,就是喝喜酒的那天晚上,当然是补的场,因为是女儿出嫁嘛,所以是在晚上办的——嗯,我发现很多和孙杍备根本就不怎么熟悉的人也都去了,而且一个一个的还装得有多开心似的,我就知道这个家伙这回办的事有多孬种了,他肯定是把能喊的人都喊了,不管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里外就这一回了。”
“唉,变着法地挣钱呗。”我轻快地鄙夷道。
“当然了,他肯定会说这样办显得好看,热闹,喜庆,还显得他平时的人缘好,在单位里混得还不错。”我紧接着说道,就知道这种市井小人一定会用这样的借口安慰自己和身边的亲人的。
“嗤,实际上,就是典型的孬种心理呗。”他赶口说道,说得比我更直白、更到位、更冷酷,那几乎就是一针见血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