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殿下?”
陈江有些诧异的回头,干瘦的脸上泛出了几丝红晕,像是日晒过的腊肉,扯着笑说:“您怎么来了?”
“我有话要与姜帅说,还请陈将军退让。”
姜翎望向商渊,他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外面裹着条红鹤氅,脖颈处滚着一层茸毛,衬的他脸色红润了不少,只是眉眼冷清,唇白身消,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薛绍站在门口还保持着将帘子掀开的动作,穿堂风吹动红鹤氅,商渊身形微动,更添几分凄凉劲,姜翎道:“站在门口作甚?进来吧”
陈江觉得自己很是多余:“末将告退!”
走到门边,将薛绍一把扯走,帘帐落下,屋里顿时一片晦暗不明。
商渊道:“我受伤后未能及时前来述明战况,今日特来述职。”
他长身玉立,背光处瞧不见脸上的神情,声音一如既往的如清泉叩石:“此次庆州之战,歼敌一万七千余人,我方损失一万六千余人......”
姜翎站在堂上,看着商渊敛眼禀报,这些战况她早就知道了。
她将目光移向商渊的腿,厚重的大氅将人包裹的极其严实,她什么也瞧不见。
“坐下!”
商渊听到这突兀的一句话,一愣,没有勉强自己站着,坐在了左侧的椅子上。
“你昏迷的时候,这些战况我都已经知晓,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商渊抿唇:“无事。”
姜翎问:“陈江所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
重重的鼻音,像是有些委屈,姜翎抬头去看,商渊含着脑袋裹在茸毛中,看不得神情。
姜翎继续问:“都听见什么了?”
商渊道:“我来的时候薛将军正出去。”
哦,所以都听见了?
从头听到尾。
“出去!”
商渊急着站起来,腿没站稳,整个人往前一坠,扑倒在地上,鹤氅沿边的一丛白都污了。
姜翎面无表情的伸手将人拉起来,一触手,整个人像是贴在火炉上,她诧异道:“你发热了?”
商渊抬着头依靠在姜翎的肩膀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有点发热,刚才在外面站了许久,或许原本的热就没褪。
“我让薛绍去找大夫。”
“阿令。”
商渊起身,不自主的往前一拦腰抱住姜翎,手掌处贴着温热,商渊一愣,她的腰肢竟然如此纤细,他忽地松开,眼中还有些茫然。
姜翎只以为他又烧糊涂了,道:“你受伤的事情,暗卫已经报给皇帝了,我上的折子里也提到将你护送回东都了。”
“我不回去。”
“你在这里只会拖后腿。”
等后日大军前往雍州,与漠北军又是一场恶战,他这样孱弱重伤的身子根本不能上战场,军医才疏学浅,伤口若是不及时治疗......
“阿令为何要顾及我?”
商渊抬眸看着她,“你本来就希望我死在庆州的战场上,不是吗?”他的声音清浅,像是羽毛划过水波,荡漾起几分涟漪。
是。
姜翎本来派他去庆州当左先锋就是希望他死在战场之上,太子殿下为国战死,就是最好的报仇方式。
但是,她舍不得他死。
所以缩短时间尽力的赶往庆州,见到他的那一刻,见到浑身是血的那人,她心中是无比的庆幸。
没有晚一步。
甚好。
“阿令为什么来救我呢?阿令是不是也心悦我?”商渊望向她,带着几分希冀,“我心悦阿令,宣明九年我就知道你是女子......”
“啪!”
商渊被这一巴掌打的有些恍惚,身上烧的灼热起来。
姜翎冷漠的看着他,看着他低垂着眸子,眼角泛起湿意:“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当初西宁州一战,是你与我父亲全程密谋,所以在大军压境之际,我父亲没有上报朝廷,联合其他三府兵力,而是独自从西宁州率领十万北府军出征,是你亲口保证会向皇上陈情。”
“结果呢?你一声不吭,我姜家就成了叛乱的贼子。你依旧稳坐高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那个声名赫赫的太子,而我无家可归,家姐远嫁,你有什么资格说心悦我?”
“你没有资格,东都青楼里的小倌说心悦我,都比你的心悦要强上一万倍。”
商渊难以置信的抬头,苦笑着想解释什么,突然心中绞痛,像是利刃一样划开他的骨生生挖出他的一颗心来。
黑红的血喷涌出来,将脖颈边白色的茸毛染污,商渊嘴角挂着几丝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妖冶至极的红润。
“阿令。”
他翻来覆去的想,话到嘴边却无话可说。
千言万语汇聚起来,他也只能咬着牙道:“我有苦衷,阿令。”
“薛绍!”
薛绍本来就没敢走远,赶忙进来,垂着手脚等在一边,姜翎吩咐:“把你主子扶出去,别让他死在我这,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