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江山说完就上去了,她站在小队里,看其他几人都望着她:“怎么了?”她又眨巴眨巴几下眼睛,做作道:“我,我只是看人家太惨了,忍不住上去安慰了几下。”
池弦月和陈清昼一抖,他们已经确认了,江姑娘其实人不坏,就是脑子有些问题,老是喜欢蹦出一些肉麻兮兮的话。
只有纪曜灵老不在跟不上状态,还过去安抚:“你本就没有做错。”
盛江山娇滴滴:“谢谢。”
宋净月在底下站了一会儿后,还是动起来,扛起自己的包袱,走过去重新道别。她已经想通了,这件事不能怪眼前这些人,他们也是怕被报复,而且刚刚已经有人好心告诉她了不是吗?
她背着包袱走到人群聚集处,人们看她走过来一下子安静下来,观察着她的举动。
看宋净月没有敌意来与他们道别,凝滞的气氛一下活络起来,大家又成了相熟的朋友,依依不舍,相互挽留。
宋净月站在破庙门前,回首与他们告别,再回头看向门外,脸上已满是颓丧与麻木。
其中也夹杂了些许期待,她要回家。
可是家不是那么好回的,流民是不能进城的,她的身份证明已经被人偷了,就算她跑到城门口大声宣示自己的身份,也没有任何人信她。
她的爹娘为了她的名声,没有宣扬她离家出走的事情,只是说她卧病在床不能见人。
她说她是宋家小姐,守卫也只会笑她异想天开,甚至有人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了她是个女的,还想趁夜色直接行凶,她一直有所防备,直接打了回去。
自此,她每天就坐在城墙根上,等着有朝一日父亲出来时可以看见她。
城墙终日紧闭,连守卫也不出来了,流民越来越多,食物越来越少,人心惶惶,矛盾冲突越来越多,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转机出现了,许是圣上心慈,大肆施粥抚慰流民,城门口开始支起了架子。
宋净月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定会出来巡视。
她拿着一个破碗递给面前盛粥的男人,粥打完后,她拿起来喝了一口,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瞟过一道让她心神震动的身影。
她爹!
她爹站在一群执戟的衙役间,在流民之间走过。
宋净月霎时粥也顾不得喝了,想要冲到她爹面前,可是还没到跟前便被衙役们架住了。
“你是何人,想要干什么!”
架着她的衙役厉声问道。
她是宋家小姐,眼前的是她爹!她等着她爹爹认出她来帮她驳回去。
这个中年男人眉毛皱起,短短两三个月,鬓角便已经花白了,他只是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像看一粒灰尘。
“放了吧。”
她爹没有认出她来。
她用期盼的眼神使劲抬头,可是只在对方眼珠子里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疯子,脸上污泥模糊了五官,破衣烂衫,身体因饥饿缩在一起,就连那期盼的眼神,也只是让她更加神经质。
这是谁啊?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陌生。
她像只老鼠一样猛低下头,回到了阴暗的角落里,她莫名羞于说出自己的身份了,这只会让宋家蒙羞。
“抱歉,老、老爷。”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喑哑,干涩,像一只喉咙受伤的乌鸦。
宋净月脱力地停下挣扎,慢慢从衙役手中脱出来,步步退后,朝远方跑去。
殊不知在她身后,中年男人疑惑地望向她,定睛看了一会儿她奔跑的背影,才又慢慢转回头去。
宋净月跑至远处,蹲在树荫下,日光洒在她的头顶,她只感到一阵冰凉。
心绪交缠,悔意来回摇摆。
对不起了,爹娘,是女儿不孝,让你们蒙羞了。
从此以后,没有宋家小姐宋净月,只有孤家寡人宋景幽。
树林里传来一阵吚吚呜呜的哭声,像是忍耐许久的爆发,又像是心碎沉凝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