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安纳罕:“这有甚么?不是早就议亲了?大周虽给了此帝姬的皇后位子,又与我何干?我算不得命妇,不必朝拜。”
桓越望着沈佑安,眼仁是极黑,一眨也不眨道:“此帝姬名号是顺淑长帝姬,名顾衡字是宁之。当年在大都的质子顾东昭是她的七皇兄,两人是一母胞兄妹。当年她冒了自己侍女奴儿的名号,随顾东昭来了大周。”
沈佑安听完,脸上失了表情,喉咙里也失了声音,桓越仿佛看到沈佑安的魂魄从张着的口里逃逸出来,飘走了。
桓越见沈佑安如此呆滞,心里五味杂陈,又恨又气。她跪坐在床榻下,掖了掖被角,拂了拂银灰被面,道:“安姐姐,是我胡来了,你现在身子刚好,不宜大悲大伤,伤了身体可不好。”
沈佑安听了桓远的声音,如梦初醒,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桓远的冷手,道:“祸事难逃,因果相报,我不必躲,也躲不掉,我也不后悔。”
桓越反握住她的手道:“佑安,事是我做的,和你有什么干系?!”
沈佑安躲掉桓越灼灼的目光,想说一两句,嘴巴却张不开。桓越见了,便收回自己的手,桓越的侍从突然进来道:“殿下,皇太后殿下召您进宫。”
桓越随着宫人往晖章殿走去,亮日照得宫里的砖石发白,亮得刺眼。桓越才觉察到已近正午,半日将过,自己桌前的折子今日还未看,大半日东走西跑都是因南国的帝姬,心中很不快。
“臣请陛下安。皇子桓越请皇太后母后安。”桓越见了两人,结结实实行大礼。在大周境内,她唯一需要行礼的,只有这两人。安平王的封号,就象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和权力。无论是上朝还是下朝,她都是抬着头走路,遇见几个人,便受几个礼,有时,兴致不好,连礼也不受,隔着老远,她就摆摆手,让人离她远点。
“赶紧起来罢。何必行如此大的礼,都是一家人,又没有旁的人。”裴太后笑道,望向桓远。
桓远放下按在太阳穴上的指头,也道:“越妹是最守礼的,每次朕要免她的礼,她都说‘先君臣,后兄妹’,倒是显得朕过于随意了,如今母亲也这样说,越妹以后便不要再行跪拜礼了。”
桓越听了,忙摇头道:“万万不可,皇兄不可因小失大,天子威严,万事不变。切不能乱了规矩。”
“好了好了,你俩一见面就叙君臣之情,我倒要和你俩聊聊家事。”裴太后牵过桓越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塌上,便没有赐座。
“顺淑长帝姬在你府上可好吗?她可是……你瞧着是吗?”裴太后语气犹疑,瞧着桓越,仿佛透过桓越能看到顾衡一样。桓远也眯起眼睛,目光卡在桓越的脸上,卡住了,滑脱不了。
桓越觉得好笑,这顾衡真是有天大的本事,搅得风云变幻,弄得所有人都神经兮兮的,她压了压嘴角,忍住讥笑,道:“我看着是。顺淑长帝姬就是当年随顾东昭过来的侍女。身形都未大变,还是跟当年一样薄。或许是长途跋涉的缘故,脸色倒是憔悴很多。”
桓远眉眼之间掩不住的笑意,道:“你看清楚了,她就是奴儿?你有没有当面问她,她是不是奴儿?”
桓越道:“陛下。臣妹能确定她就是当年的奴儿。毕竟才过去两年,容貌都未大变。只不过,没想到原来皇兄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她就是奴儿。这事我倒没有当面询问,毕竟当年她隐去帝姬尊位,扮作婢女,其中必有苦衷,我倒是不太好多问。”
桓远拊掌,道:“皇妹办事,朕一向放心,你既然断定她就是奴儿,那么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朕这就去阿遥那里,宣集内官,来迎接朕的皇后,奴儿就先安置在你的府上,事事小心,不可出错。”说罢,站起来就走了。
桓越刚要说接旨的口,便无目的地张着,听的主人已经离开了。
裴太后见此,叹道:“阿远实在是胡来。以前宠爱歌女,封伎籍的李知遥为正一品的左昭仪,如今又要卫人帝姬做大周的国母。刚才一坐下,就说起头痛。想必是昨日纵酒的恶果。为君者,荒奢淫逸;为上者,独断专行。”
裴太后说着说着,松开桓越的手,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抚着胸口。
桓越冷笑道:“太后殿下也知道他胡来?当年殿下可是鼎力相助陛下夺得宝座。”
裴太后叹道:“你是个女子,纵有再卓越的谋略,再帝王的心肠,也没法往上走的。”
“独我一人或许不行,但是若有殿下助力,大业未尝不可。”桓越的目光幽幽落着,落在裴渐清的脸上,时光夺走了母亲饱满的身体,奉上才智,她要对视母亲聪慧的眸子。
裴太后扭头直视桓越,颤抖地低语道,“你以为你只要赢过桓远就万事大吉了吗?你以为是随便划块地比武,只有你二人比试吗?面对皇位,你的敌手不仅仅是他,是大周,是天下所有的男人!他们不会眼睁睁的把位子给一个女人的!想想立子弑母,难道还不清楚吗?但凡女人要往上走,他们就会扯碎你!”
桓越大笑,随即轻语道:“我不怕!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对!杀一个人吓一百,杀一万喝十万。我看谁敢和我斗!”
裴太后盯着自己的女儿,她的脸上有无数的不甘和跃跃欲试。裴太后抽离了目光,正色道:“行了,你也收敛一些。如今大局已定,不要再多想了,这些话,往后也不要说了,无益于你。”
桓越也收了怨容,道:“是啊……不过,话分两头,皇兄如此不妥,李知遥正是盛宠独宠的势头,就迫不及待迎新人了,这事还要交给李知遥来操办,不知她肯不肯,闹不闹。”
裴太后唏道,“有什么不肯的,内宫的事务可不似前朝,百官能与陛下掣肘。随便换谁做都可,她若不想做,撤了位子,有的是人替她坐了位子跪新主。帝王之爱不就这样,内宫的妃子,再高的位子,也不就如此。可惜,本宫瞧着李知遥是动了真情,这女子定是一个变数。”
桓越:“太后殿下倒是对李知遥很在意。本王倒没注意过她。”
裴太后轻笑道:“你呀!何曾在意过内宫女子,你的心都留在你府里的外官女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