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安迈进正厅后,一屁股坐在正座之上,示意丫头添上茶水,却见那几个丫鬟并不敢擅动,只有一个尚小的丫鬟拿眼嘘着奴儿。
却说奴儿早已被桓远的不知所云弄得晕头转向,心思不宁,哪里有精力招呼客人。倒是顾东昭瞧见了,唤道:“还不快去?”桓远听了,冷哼一声。
这一声虽不响,但屋内几人都看向了他。侍卫只等太子一声令下,立马拿住奴儿。顾东昭心下明了,桓远认定了奴儿是他的侍妾,嘲讽他呢。奴儿想顾东昭和她自大卫入周,刚入北王府安顿未有几日,哪里会树敌,北周太子此番前来必和婚约有关。沈佑安,心想,这个桓远又要生什么幺蛾子,正要数落他几句,但旋即想到刚刚在走廊那已经给过他一肘击了,便也不言语,端起新添茶水便喝了。
奴儿略一行礼,便欲退去,走至门帘处,却被太子随从拦下了。
奴儿不得不回来,正视桓远道:“殿下这又是作何?如此行为,实在不是君子之礼。”
桓远此时也落坐在正座之上,丝毫不在意这番指责道:“没想到,你这北王府的二主人,倒是这种待客之道。”奴儿怒气微起,正欲相论。
沈佑安却开口道:“远哥哥,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你何必紧逼?你若爱起女儿家来,东宫上下,多了去了。之前皇后殿下替你选妃你不也没情愿的嘛?如今倒巴巴来别人府上挑起来了。”沈佑安明白桓远心里气不过,来北王府迁怒南卫质子,但没想到桓远倒是以抢侍女来做绊子,好在没生了事端,要是闹大了,天家怪罪下来,裴姨母又要愁上一段时间了。桓远这一大早兴师动众,想必婚约的事情真的是定数了。
“阿安,今日桓越不是唤你进宫嘛,你怎么跑这来了。”桓远赶紧岔开这个笨丫头的话头。沈佑安虽行事粗略,但当着顾东昭自然难说是为婚约,竟也忸怩不答,扭头把茶喝了。
桓远也明白沈佑安知道了婚约的事情,便不再追问。他此行原先不过是来刺探一下顾东昭,这厮竟然金屋藏娇。他不是不相信母亲,他只是明白母亲是一个善于做抉择的人。他要做好完全之策,若是佑安不得已真下嫁此处,他桓远一定让整个侯府只有一个女主人。
“顾侯,本宫并非不信顾侯。但阁下也要有信于我。本宫素闻大卫国礼节有度,适才你二人亲密无间。本宫倒要问顾公子,何为礼?何为节?”
桓远这几句话说得不紧不慢,得到了奴儿闪烁的眼神和顾东昭紧蹙的眉头。
沈佑安这才反应过来,桓远是为自己打保不平,便侧头去细瞧奴儿的模样。这个女子身子看着弱极,一举一动让人想起冷冬的梅花,纤细的枝子摇晃在寒风中。
奴儿朝顾东昭拜道:“奴婢自幼伴在顺淑帝姬左右,幸得公主王爷垂怜,自幼嬉闹惯了,如今竟僭越失礼,使外客耻笑。卑奴甘愿受罚。”
桓远的声音随即掉到奴儿身上攀入她的耳内,“女子若为奴为婢,此生确实难以翻身。但若长得美些,还是能登上主子之位了,爬床这样的伎俩可不是你们最会用的。”
奴儿感到身上的血液都四处逃蹿,身体被抽掉力气,要软塌塌砸向地板。
沈佑安听了好不舒服,喊道:“桓远!你!你为何一定羞辱这个女子!你和她素不相识,就要诋毁她!难道逼我嫁人是这个女子不成?太子殿下可别不讲理!”
奴儿听到这一番话,血又涌到脸上,气力回到身上,抬头望向沈佑安。
沈佑安见她瘫在地上,连忙扶她起来,说:”你不必怕,他要是再欺侮你,你派人到沈府来,找我便是。我名是沈佑安。”
“奴儿在此多谢沈姑娘出言相助。”
桓远却已失了之前的气焰,看着她俩在这互叙媎妹之谊,神情恹恹。
沈佑安不敢保证自己的话桓远会听一二,于是软了语气,转头对桓远说:“远哥哥,我平日里也是不求你什么的。木已成舟,你就别再闯祸了,你要是因为我,惹上了麻烦,我心里也是难受的。再说,你的话也忒过,这妹子先前不是也认错了,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桓远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地。
屋子里静悄悄,一片宁静。这时窗外似有细语。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便进来,与桓远私语。桓远便对沈佑安说:“好吧,佑安,我听你的。你同我一起回宫,正好去见母亲。现在过去,你正好赶上母后宫里的午食。”
佑安也放下心来,气也消了,点点头:“好。不过今日你很得闲空吗?平日里你可无暇到裴姨母那里吃午食的。”
“本来就是无事可做。”
“平日里,我瞧,你也是瞎忙。”
“嗐,不过是帮陛下做事,陛下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两人一来一回搭着话,便要起身欲走时,沈佑安朝顾东昭一叩手道:“顾侯,来得匆忙,未能细聊,改日再会。奴儿妹子若是有事,来寻我便是。”
顾东昭正要回礼,但桓远侧身横插于二人中间道:“你若敢寻佑安,本宫打断你的腿。”
沈佑安赶紧把桓远拽走了。
穆桦听了,眼睛微微眯起,指节抵在下唇处,慢慢讲到:“没想到当时为东宫的陛下倒是这样的,我真是想不出来他说这些话的模样呢。”
阿离快言快语道:“我家大人倒是说她(他)们妹兄二人有两张损嘴呢!”
穆桦:“哦?沈将军是这样说我家殿下的?”
阿离连忙刹住,道:“穆大人,时候不早了,我若回去晚,怕是我家大人惦记呢!”
穆桦笑道:“好好,来日方长。阿离,辛苦你了。我送你回去。”说罢,从抽屉寻出一个金丝荷包,塞到阿离的袖子里。
阿离隔着袖口感受到几粒硬物,心想要是银子,穆大人也太抠,要是金子,又太过大方,不知是什么,当着她的面也不好打开。
穆桦笑道:“我的荷包里是不放银子的,沉甸甸的你也不好带回去。”
阿离被看穿了心思,腼腆一笑,道:“穆大人倒是敞亮人。”
杜沅安在核对此次大礼的银两数目,本来归是四曹(周国的财务部)操办,但她害怕出什么差错,于是自己亲自过目,尤其是天子桓远就坐在她身旁。
“沅安,你最近属实辛苦,待皇后入主内宫,朕要好好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