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渐清笑了,“你是个伶俐的。此事不能拖,弑君的罪人,怎还能再议?可惜我如今还在避着忌讳呢,还请你替我看望一下皇太后。如今后宫大小事宜,井然有序。还是晋王(桓越)慧眼识珠,她擢拔你为全司,我有你的助力,才能落得如此清闲。晋王识人本领有几分文成帝(桓越的爹)的风采。”
“臣以为晋王殿下识人本领倒是更出自天后。若非天后重用,纵使臣据高位,也只能束之高阁,只得作无用。”
顾衡惨白的脸晃在杜沅安的心头。
她细筷子一样的手掐住杜沅安的胳膊,道:“阿遥!绝不可以是罪人!我要见天后!”她柔弱的身子却挣扎不起来,又晕过去了。
顾衡的身子虽弱得可怜薄得可怕,但她不会轻易倒下去,杜沅安觉得。
“杜全司从宣光殿出来,应往南走回去,怎么往东去?”晋王的话跟着她的人一样追赶过来。
“殿下安。”杜沅安不知如何回答知晓答案的桓越。
“太皇太后可还好?本王近日事务繁忙,好久不往内宫来了。”
“太皇太后殿下身子尚佳,就是犯着忌讳,不宜出门。”
桓越冷哼道:“凝光寺的和尚又讲了什么奥义?她这是要闭关?”
“臣并不清楚。”杜沅安可不敢得罪这对母女中的任何一人。
“你先回去罢,本王为着李知遥的事情得去见天后。等等!”桓越抬了抬眉毛,又问,“宫里有谁擅长绣护身符吗?本王要学一学。你替本王寻一个会教人的过来。”
“李知遥毕竟是桓始的生母,她作罪人,陛下(此处指桓始)以后如何自处?”桓越刚坐下便开门见山。
裴渐清见她毫不避讳,使了眼色退了旁人,道:“若她不是罪人,弑君的罪名就要落在你的头上。”
“太皇太后说错了。弑君可不是罪名,是荣耀。桓远不死,我只能是臣,如何做君?”
桓越没有听到裴渐清的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阿娘,你一定悔死了。我应该一出生就溺死在痰盂里。而不是现在站在你的面前,炫耀我无限的荣光。”
桓越立在裴渐清面前,她也寻求过她的宠爱,寻求过女儿的身份。如今,她狠狠地抛开了求不到的东西,脚踩着最高的权力,谁也不能遮盖她的光芒。
裴渐清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她身着辅国大王的朝服。桓越身上的朝服本就是加快赶制的,常常穿在男人身上的衣服,形制和大小都难以贴服桓越。
桓越得换一批人为她制衣,裴渐清想到这就苦笑,桓越登上了权力的巅峰,衣服却不合适。
桓越见母亲脸上泛起笑纹,“看来母亲心里还是厌我。”
桓越眼里只觉得笑是嘲笑。她不悦。桓远死了,你的男儿,死了。桓越说不出来。
“太皇太后殿下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务,派宫人禀报朕便是。本王如今监国,身上政务繁多,不会再来叨扰殿下了。”
桓越就离开了。
顾衡察觉有人在盯着她,睁眼一看,桓越立在她面前。
“你睡得不安稳,我才刚站住,你就醒了。我已说服太皇太后,李知遥不会以罪人身份入棺椁,本王按照礼制,给她皇太后的身份下葬。”
顾衡惨笑道:“我要替阿遥谢你。”
桓越坐在顾衡的床榻边上,道:“不过是交易罢了。李知遥助本王夺位,本王岂可让她心寒?”
“阿遥何苦以命相抵。桓越,你告诉我,我想知道阿遥是怎么同你说的。”
“李知遥犹如高山劲松,遇狂风折,落响深谷。”桓越叹道。
“何必如此心急,搭上自己的性命?”桓越站在窗前,逗弄水缸里的乌龟。
“你的大业能不能成还未有定论。你与桓远毕竟是一母所养,同父所生,即便是今后你要逼宫,你未必取他性命。而我,我要他死。”
“你这样的人物,倒是一生为桓远痴缠,不能不教人喟叹。”桓越佩服她的绝决。
李知遥淡然道:“只是我这一去,也徒留腹中胎儿,你属意沈佑安,自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这孩子便留与你吧。只不过,先前我要你在桓远死后,送衡儿回卫,现在却是变了主意。”
桓越抽帕拭手,转回身子道:“你为我助力颇多,你有何想法,请畅言。”
李知遥伸出手掌,道:“我要你,明年桂花落尽的时节,派人循着漓江往西找到西口江,找到漓江巫族,把衡儿送到巫族去。遇见她们,要出圆礼。”
只见李知遥,两手皆伸出大拇指与食指,其余三指亦张,双手拇指与食指扣合。
“此为圆礼。”
桓越说,好,我答应你,可是不知顾衡愿不愿意到那偏僻之地去,她去那身边无人侍奉。
李知遥道:“她之所以要人侍奉,不过是因为身上有病,身上的病到那便就好了。漓江巫族女女等而处之,全族都是祥乐之气。长辈皆喊嬢嬢,平辈称为媎媎或妹妹,小辈皆叫阿女。衡儿在那里是不会生病的,那里热。”
顾衡听完,喃喃道:“阿遥……”
泪又滚下来,扑簌簌落到被上,被面上淡红的牡丹花立马就变作暗红。
“桂花马上欲开,我已经派人往漓江去寻了。你若是想去,便是也该养好身子,准备南下了。”桓越道。
“我不走。”
桓越很是理解,“我想也是,你身子娇贵,也难在荒僻之地修养。”
“我不去并非我不想去。而是我想看着始儿长大,我要像她母亲护着我一样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