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门外竟是村长。皂袍在月色下轻颤着,消瘦异常,遮不住身后那一排黑压压的模糊剪影。森铁的气息笼聚着,灭了四下的灯火。
“阁下似乎比原定时间早到了点,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设宴款待。现在倒是显得我顾虑不周了。”
轻扶着老者进屋的中也,连眼角余光都没留给那大腹便便的矿财主。呈半包围状的荷枪实弹的确精良,但持枪人的姿势却犹如七岁稚子,委实没有看头。
“若是不提前来参观,岂不是平白花了十分心意却只获得三分回报,令人心寒啊。”被扰了兴致的太宰从门里幽幽地现身,倚上了门。
“不知阁下何意。”矿财主的神情隐在晚风里看不真切,但中也敏锐地察觉到手上人本就颤微的身子轻抖了下,掩不住的不安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欧呀?竟是错怪老板了。不妨现在一起去看看?就当是饭后消消食。”铀变铅的戏法定不是矿财主做的,这点太宰一早就清楚,毕竟谁会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呢。但他就是喜欢玩弄这些所谓大人物,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生活乐趣之一。
“不劳阁下费心。早就派人去抓耗子了,这会儿……”悠扬的钢琴声响起,那夜幕里分不出头颈的身躯扬起了手,“你看,这耗子,抓到了。”远远的,矿财主的侧颜在手机荧屏的映照下变换着色彩。好看是好看,就是底子太辣眼了。那老狐狸相较之下竟是顺眼许多。太宰把那中年小领导的脸叠在了眼前的黑影上,不由得翘起了嘴角。
“是你们!一定是你们!!!你们这帮怪物把我的铀矿偷到哪去了!!!!!”
毫不掩饰对这球体良好弹跳性的吃惊,太宰夸张地捂住了嘴。
“天呐!果然是猪脑子嘛!”
“你!你们!!!给我射击!!!!!”
子弹刺破空气,带着硝烟。巨大的枪响惊起一林眠鸟,在孩童的哭喊声中,振翅遮蔽了月亮。
小屋外腾起一片尘土,石子与金属合鸣,奏了个序章。
“谢谢中也君。”
屋内,在与弹雨到达几乎同时被中也拽离门口的太宰,眯眼笑着,却遭到了无情的漠视。
“老爷子,关于铀矿,你没什么想说的吗?”短暂的喘息中,中也沉默地扶起因受惊滑坐在地的村长,秉着尊老爱幼的美德。
太宰半眯的眼闪了下又敛上了,唇角的弧度更大了,像极了偷腥的猫。
“她会来救你吗?”
老头回避着视线,却止不住地抬起袖袍,抹着额上虚汗,没擦两下,干瘪的手骨就被太宰一把捏住,提溜到了门口,细细长长像是尾鱼饵。
“铀矿的去向,老板应该问他。”在枪口半下后,太宰单手提着向外走,步履随性。“再说我们□□做事不屑于小人行径,从来是明抢。想必老板也是打听过才乐意与我们谈合作的,一上来就动刀动枪的,多伤感情。”
走到正中站定的少年,戴着无害的面具,在一缕月色中,像是个误入此地的学生。如果忽视他手中麻袋似的老者的话。
遥看着村长被如此对待,村子里寥寥男丁结着伴壮着胆,从藏身的院子里露了头。有枪的挎上□□,没枪的端着柴刀,烈士般朝这边前进。
矿财主没阻止,反倒是挺着大肚上前,重拳如炮弹射出,誓要断老者几条肋骨。拳风在袍角前截断了。戴礼帽的少年不知何时立在了村长另一侧。
“停手吧。他死了,谁为矿的事负责。”于是太宰也松了手,任由老者跌坐。
在气头上的矿财主仿佛撞到了面铁墙,寒意当头浇下,拾回了些许理智。低头扭转着手腕,再抬头时,凶刃入鞘,叙起了旧。
“老不死的,又是你搞事。前面围矿场的时候嫌死的人不够是吗?后来你默许造矿场,我还以为你老实了,没想到你竟然私底下耍花活。说吧,我的矿去哪了。”
虎般的狂怒散去后裸露出的,是商人贪婪残暴的狼性。“快说吧,”无名指闪着光从前襟里摸出个方盒,点点火光在靛色的暗夜里闪现,忽明忽暗,“那些人的命,在你的手上。”红光在烟雾中滑了个半弧,正对着那几个走近的人影。
“你敢!”族人受到威胁的老者突然目光矍铄,一双眼锐利地盯视着矿财主。“你烧林挖地,破坏我们的家园,强掳男丁……你这是报应!咳……咳咳咳!主在惩罚你!咳咳!”
声音沙哑刺耳,矿财主搔了搔耳窝。
“重复的话,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
他屈了身,感到有些费劲,于是翘起左脚踩上了老者的膝当足垫。那张油脸贴着老头尖削的鼻骨。
“那些人死的时候,你的主,在哪呀。”而后轻笑着直起身,朝最左边的来人一指。
“打。”
陡变突生。
银色的闪光应着枪响削落了红光,在矿财主的脖颈上留下了道暗痕。本来应该一剑封喉的,如果不是中也千钧一发间推了他一把的话。矿财主含在嘴里的烟雾这才抖抖索索四散溢出。
啧,要不是这呛人的雪茄,也许还能早点发现异常。中也皱了皱眉。为了任务,人渣,也不得不保护。
大家齐齐看向银光的来处,那本该在枪下毙命的人。
过于宽大的黑袍落下,流着月华的乌发在风中舞动,散着阵阵浓香。是罗伊医师。或者说,罗伊地勘专家?女人踩着猫步,摇曳走来,仿佛那一排冒着烟的枪管并不存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