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女人却没动，只是拢了双膝，盘腿而坐。
长睫落下时，平地起微岚。似乎有种潮涌般的穿透力以她为圆心辐射开来，扫过黄土，折了野草，拦下了光。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阻挡了中也的去路。
明明近在眼前，却犹如天堑。明明，就差一击了。
而后没有给受挫的少年半点思考时间，异常巨大的喧嚣在短时间内累积着分贝，冲击着耳膜。
少年茫然四顾。
先是老者剧烈的咳嗽，伴着断断续续的哀求。“停……下……罗伊……”
紧接着是矿财主，部下和男丁们。他们也开始咳嗽。不同的是，前者如笼中困兽，涨红了眼，手上的黑管对着女人，疯狂射击着。而后者，丢盔弃甲，双手箍在喉管处，死命抓挠着。但结局都殊途同归，弹尽枪绝后，空转的黑管成了废铁，同人们一起摔倒在地。散去的烟尘，捎走了落发。
而后是短暂的宁静。宁静到令人窒息。
这不是个夸张修辞，或是心理描写。拥有着对重力绝对控制的中也切身感知到了空气中微妙的变化。有种，无色，无味，无形的野兽，不知从何处生发着，无孔不入地挤进人体，欢愉地充盈着。
“你果然是怪物啊。”
女人的声音像是隔了层厚重的玻璃，含糊不清。中也并没心神理会。不远处更嘹亮的哭喊划破了暗夜。孩童的啼哭，妇孺的哀嚎。新一波的音浪洪水猛兽般向他扑来。
他敏锐地在形形色色的声音中捕捉到了那声，“萨尔玛！”于是仓惶探寻着来处。
一点钟方向，妇女抱着女孩破门而出，没走几步跪下再没站起。孩童从头至尾安静地卧在臂弯里，像是睡着了。
中也第一次想，如果自己的眼力没那么好就好了。如果自己的耳力也没那么好就好了。如果，自己，是人类就好了。
“中也君！！！”勘探专家的声音如蛛丝垂下，中也猛地回首看向从小屋里出来的，这个在方圆半里除了他唯一站立的人类。
“是氡气！罗伊在加速附近铀的衰变！快制止她，大家还有救！”面罩模糊了话语，但中也倏然清明了，他回身一把夺过了专家手里的另一个面罩。
“谢谢。”
短促地道了谢后，跪倒在无声息很久的棕发少年前。像是对待贵重物品般，轻轻抬起他微尖的下巴，撩开额前的乱发。这混蛋，昏迷后，也不过是个有些顺眼的小鬼嘛。中也边想着边小心地为他戴上了面罩，白气凝结在透明塑料上，映着少年的浅笑。
最近好像经常见这家伙苍白如纸的样子，但，都会好的。
因为，所幸他是力量的容器。
因为，他有能力拯救所有人。
虽然不知道力量完全解放后，会发生什么。
但，不是有你的「人间失格」嘛。
所以。中也顺应着本能的冲动，身体前倾，额头与太宰的额相贴，触感微凉。
所以，你这只冰冷的青花鱼最好快点醒来。
而后似是听到时间在迫近，中也直了身，迅速从兜里掏出来个精巧的盒子放在太宰摊开的手心。白色木盒上，海蓝色陶片拼嵌成繁复对称的藤蔓，正中间是朵绽放的桔梗花。
如果，你没醒来，我没回来。
也要记得给红叶姐挑选礼物。
也要记得和萨尔玛明天再见。
忘了，就杀了你。
最后中也摘下礼帽盖在盒子上，像是签下了契约，如果单方面威胁也算契约的话。
他站起，定定看了眼身下人紧闭的眼睑，侧头对着一旁静立的专家命令道。
“不管用什么方式，弄醒他。”转身重返战场。
停在那堵空气墙前，中也褪着手套，对女人提出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空想，也想不明白的事。
“这些村民，死了也无所谓吗？”
女人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不受氡气影响。但她也不在乎。再有几分钟，那肥猪就再也没机会数钱了。而她有自信，自己用斥力铸成的盾是牢不可破的。于是，她好心情地解答了少年人的疑惑。
“为了大义，有时牺牲是难免的。”
中也叠手套的动作一顿，而后塞进了口袋里，就这么插着兜，笑意狷狂。
“哈，为了大义。”
「汝，阴沉污浊之宽恕，愿吾不必再度苏醒。」
周围的空气似乎抖动了起来，变得脆弱、燥热、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