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中也又一次长久地愣住了。慵懒带笑的嗓音很熟悉,说的却是陌生的话。若是太宰在,定要捂着肚子大笑他呆若木鸡的样,可他不在,所以中也才能将这四个字反复在舌尖上滚,彻底灭了先前未净的火,徒留了心尖一丝暖意。
“那你这家伙,倒是也快回来啊。”他小声嘟囔着,轻推开了门。屋内不像他想的那样暗,升起的月色透过纸窗铺了一室银辉。但中也还未有闲心欣赏,便猛地绷紧肌肉,闪身贴上了墙。
厅中有人。
竹林里不知名的虫叫了起来,中也屏息感知了几秒后又泄了力。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血腥味,那不是人,只是什么人形的东西罢了。于是他心里骂着‘太宰这家伙没事在家里摆什么人偶啊’这样的话,脱了鞋踢正,换上那双偏小的竹编拖鞋,发现意外地合脚,便又稍顿了下才往里走去。四处环视了一圈这个待定的家,空荡荡的,是太宰一贯的风格。转到沙发旁时突然住了脚,双眼大睁着望进了另一双相似的,蓝色的眼。
是道纶?他第一时间想起了去年生日宴那日的乌龙,那个【流泪的电子羊】制造的太宰克隆体至今还会偶尔进到他的梦里,是具象后的灵魂,而他没有那种东西所以也不应该有什么克隆体才对。
中也轻眯了眼,带着探究,沉默着靠近,他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月色下的人偶肤若凝脂,发似鎏金,身上宽大的白衬衫松散地披着。太像,太诡异,以至于他脑中忽地蹦出个想法——知道太宰治变态,没想到这么变态。
这个想法很快被证实了。凑近到能数清睫毛的距离就能发现,那双蓝眼反着玻璃无机质的光,是雕琢精美的弹珠。人造皮摸着倒是滑嫩而有弹性,足以乱真。那么也会留下红痕吗,这样想着,中也手下一用力,看那皮迅速恢复如初的样,便嗤笑着收回了手,而后顺着人偶的视线看去。
那里本该是投屏或是电视的地方摆着一张单人沙发,绵软的皮质凹陷得很深,看得出主人时常坐在那。中也便也坐下,右手拦过那个人偶,盯着那处凹陷,一时不知是该大骂太宰变态还是该悲秋伤春。
他只是忍不住地想太宰治是怎样坐在那朝这看的。是支着脑袋翘着腿,半阖的眼映着清冷的竹影。还是没个正型蜷着腿,微挑的桃花眼也弯着,盛着漫天星子。又或是并没往这看,只是在人偶的凝视下兀自审批那些平白的报告。但不管是哪种,都让中也觉得屋外的虫鸣格外恼人。
他只能长叹了口气,而后拿起人偶手中的白色信笺。他刚就注意到了,是当时触发传送的那种,封面上是太宰的字,和他一样清瘦,写着【小蛞蝓】,但中也已没心力生气,毕竟今日份的惊喜和惊吓都已超额。他只是想着,这些账等接太宰回家后再算也不迟,打开了信笺。
下一秒,悠扬的舞曲振聋发聩,中也被满目的白冲晃了神。他本来做好心理准备的,不论是刀山火海还是枪林弹雨,但就是没想到是这样堂皇的景。舞池里的人不论男女,皆是一身白色晚装,雪燕那样旋转跳跃,飞扬的裙摆,胸前的碎钻,白羽的面具,梦幻又诡谲。直到背后突如其来的问候将中也唤醒。
“好久不见,中也君。”
他一下转身,认出是道纶,还有挽着他的一陌生女子,想必是他口中的胞妹了,但他无意叙旧。
“太宰在哪?”
道纶笑了,端着高脚杯的手朝身侧一指。长沙发上,少年黑色的衣在周身的白中格外显眼,明明是厚重的颜色却显得那么轻薄。中也瞳孔一缩,闪身到太宰身旁,伸手急切地探向他的鼻尖,感到温热的气拂过指腹,才定下心,看回道纶。
“所以,是什么计划?”
听到这话,道纶又笑了,和聪明人说话总是很省力的。他轻拍了安娜的手背,示意她自行去舞池猎艳,而后在中也对面坐下,摇着手里的白葡萄酒,讲起了一周前的事。
故事有些长,待道纶将前因后果缕完,太宰鬓角那一簇微长的发已在中也指上缠起又松开,来来回回好几次,现下变得更为柔顺而卷翘,垂在耳畔,以呼吸的频率轻颤。于是中也又想起他十五岁时对太宰的评价——这混蛋,在闭眼时也不过是个有些顺眼的小鬼嘛。只是不知这两年时间,心眼怎么就长得比眉眼快,整了这么出‘好戏’,中也轻叹着又将那缕发拨回原处,而后抬起头,双眼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有牛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