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码头很快到了,中也率先下了车。刚站稳,一道黑影从脚边飞掠而过,他条件反射地一点脚尖,踢了出去。那东西便伴随着尖利的叫声,狠狠撞上了左侧的集装箱,砸出个小坑。在铁皮的嗡鸣中,中也认出,那是只又瘦又小的黑鼠,脊椎骨从肚皮穿出甚至没流什么血。
他轻皱了眉,一是因为目之所及,这样的黑鼠有很多,有些甚至大咧咧地瘫在杂草丛生的路中央,不知是死了,还是占地为王。二是因为空气中难以言说的气味,混杂着燃油的刺鼻,废品的铁锈和垃圾的腐臭。他疑惑地看向跟下来的太宰,味道过于浓烈以至于他都不想开口。
太宰没吭声,只是自顾自往岸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没回身,只是微侧了头。“要不,你回车里等着?”他其实应该一个人来的,他应是不敢带少年来的。
中也翻了下眼皮,快步越过太宰,而后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他,意思是,还不带路?
一阵海风斜扑过来,淡淡的咸腥驱散了些许难闻的味儿,也卷起了少年橙色的发。黑色风衣猎猎作响,仿佛要飞走一样。太宰便顾不得心底的噪音,大步追了上去,在两人的影并肩时悄悄感叹了落日的美妙。
中也跟着太宰在纵横交错的废弃集装箱堆里七拐八拐,于沿岸最后一排的黑色集装箱前站定。他正怀疑‘这里不会是什么抛尸现场吧’,就瞅见太宰熟练地用不知从哪掏出的银针咔哒开了锁,将铁链取下随意扔在地上,拉开半边门,钻了进去。
箱体里有些暗,但还是依稀能看出地上有张床铺。中也呆立在门口,无意识扶上铁壁,被冰得缩回了手,只能干巴巴地问道。
“这里是。你。。。?”他不愿说出那个家字,会让他想起那个竹林月影的小院。况且这家伙开自己家也撬锁?
“嗯,歇脚的地方。”太宰径直向黑暗里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铁皮的震颤。到角落时突然蹲下,中也这才发现那里有把椅子,断了条腿,得靠着铁壁和垫着的那个方形箱子才能勉强坐人,而后随着箱子被太宰毫不怜惜地抽出,它轰然跌在地上,发出巨响。音波在狭小的腔体内冲撞,叠加着太宰的脚步,震得集装箱发出悲鸣。
中也小退了半步让开了门,但双眼依旧紧盯着那个还在阴影里的人。欣长,细瘦,不大的箱子提在手里似是要一边倒。中也只觉心口突地漫出诸多无以名状,堵在了嗓子眼,便别过头去,抽身往岸边走。
“要去哪?”太宰开口叫少年,发现少年没慢下来的意思便急步拦住了他的去路。“怎么了?”
少年没回应,只是用橙色的发旋怼着他,他便想着‘不会吧’,俯身去找少年的眼,却只寻到一对紧闭的眼帘,一下有些无措。
“啊嘞?”太宰先是嘴角扯出了个勉强的弧,而后直起身子,继续嬉笑道:“小狗怎么这个表情?这小是小了点,但胜在遮风避雨,可是绝佳的落脚地。”
是啊,一个绝佳的,可以随时遗弃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落脚地。你当初是不是还找了好久。中也想质问,但又怕开了口,会泄露那些哽在脖颈处的东西,于是依旧低垂着头,努力吞咽着。
太宰脸上强挂的笑便也支撑不住了,他的巧舌如簧舌灿如莲,此时都平白而乏力。他有些焦躁,没有了这些,他不知他还能做什么,于是便又试图说些逗乐的话,但大脑却一片空白。最后只能抬手贴上了少年的脸,这是即便语言不通,动物也能懂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