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着赤红金纱的小轿、若隐若现的靡丽风姿、以银白玄鸟遮住大半面容的抬轿人……陆扬泽瞧着眼前这一幕,不期然联想到神鬼故事中的狐妖娶亲。
若此刻山间骤起浓雾……
他思绪纷飞——
绉纱再被风吹得向两边飘起,露出红轿正中鬼魅似的人影……
陆杨泽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惜,眼下天空碧蓝如洗,青山翠绿,人影分明。红轿只是被平常地抬起,随后自他们视线中远离,逐渐成为远方的一点。
陆扬泽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不知是遗憾还是后怕……
“诸位。”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在场的许多人条件反射般地站直身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风慈派与朝廷来使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们生怕云沧宫宫主一个不耐烦,便要拿自家门派开刀。
江晏青这次倒没打算再做什么,她侧身面向武林各派所站之地,顶着诸多暗含戒备的目光,脸上笑容如旧:“方才因些意外致使这试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延,使诸位空等许久。”
“此乃云沧宫的失职。”
“如今天光尚且明亮,且让试锋台于各派弟子,望其各兴风采……”
她语调一转,下巴轻点。
云沧卫接到示意后快步下试锋台,行至麓云台东、西、南、北四侧,齐刷刷拔出腰间长刀,长刀又默契地在半空中停留一瞬,自天边洒落的金灿日光顺着刀面倾泻而下。
“喝!”
齐齐低喝一声后,仿若盛着天光的刀身同时下坠!
预料中清脆的相撞声响没有出现,刀尖顺着石砖上隐蔽的纹路向下,极其贴合地没入其中。
又一次,地面抖动,轰隆声四起。
略小一圈的圆台在轰隆声中从四方升起。
这次连各派掌门的眼中都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几分诧异。
麓云台什么时候有了新的试锋台?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是在云沧宫紧闭山门的三年里,这念头刚闪过就被立马否决。
云沧宫闭的是山门,又不是城门,改造麓云台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猜测来猜测去,到底没个确切的念头,便索性将其搁置在了一旁。
……
神秘莫测、引人忌惮的云沧宫宫主携着云沧卫悄无声息地退去。临走前,一把黄金做柄、奇石为刃,可吹毛断发的宝剑被她留在了麓云台,宝剑置于一剑匣内以红绸裹之,剑匣表面雕着山川林木且镶有珠宝玉石,一看便不是凡物。
因而,云沧宫宫主将它拿出后,经历过诸多变故后对试锋会兴致缺缺的各派弟子们眼神都重新变得火热起来。
杂乱的交谈声驱散了寂静,几番波折后试锋会总算有了个武林盛会的样子。
这边,见过程虽然曲折,但护送任务总归算是圆满完成后,花戎便打算带着余下几人离开崐州,回国都复命。
至于请云沧宫集结武林各派编入南临天演军一事,花戎毫无歉疚地将其抛在脑后。他已然想好:到时先大诉苦水再撺掇陛下另派他人前来催促,反正他是不愿再趟这摊浑水了!
……
麓云台上,五个试锋台旁皆支起了木桌,一身云水蓝长袍的云沧宫弟子重又出现在众人面前,有人担任引导之责,有人则坐在木桌旁一个一个核对各派“试锋”弟子的名姓。
穿着云水蓝长袍的云沧宫弟子举止温和有度、话语轻柔,与其交谈时宛如春风拂面。
众人略松口气,紧绷的心绪也被抚平了不少。
徐秋辞看着麓云台上一派和睦融洽之景,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脸上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她扭头与身侧之人交谈,语带埋怨:“记得来之前,宫主答应我会收敛些的。差一点,我和陆管事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不过……”徐秋辞想起刚赶到时战战兢兢的北武林一众,深深叹了口气:“……好像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明明是埋怨之语,因着声音清甜,倒显得她像是在附耳撒娇。
被埋怨之人便是从试锋台离开,又随意取了件斗篷罩在身上的云沧宫宫主江晏青本人。她此刻正光明正大地混迹在人群中间。
江晏青显然早已习惯了这与撒娇无异的抱怨之言,她毫不心虚反而睁大眼眸,显出一副无辜之态:“我已经十分收敛了,不信你可以去问江云,江乐。”
江云、江乐便是方才站得离她最近的两名云沧卫。
“算了,他们肯定都是向着你的……”徐秋辞被江晏青用这样的眼神看得败下阵来,她故意板着的脸一松,怒气都自觉消匿无踪:“这次也不都是你的错,要不是裘茂白那个伤天害理的家伙在麓云台上大放厥词,公然打伤仇妍还有其他人,我们肯定能解决得更为从容……”
江晏青满脸赞成地点点头,对于把罪责推卸到一个死人身上毫无负担。
耳边清甜的声音并未停。
眼见着徐秋辞絮絮叨叨念了一通,话至末尾又要绕回最初对她的指责后,江晏青眼睛一眨,极其自然地插话,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了一句:“……我也并非毫无分寸,对武林中人来说打个棒子再给个甜枣,说不定更有奇效。”
“况且云沧宫在崐州百姓的形象并未受到影响……”她补充道:“我特地让百姓晚些进麓云台,再过半刻钟这麓云台就要变得像以往试锋会那样热闹了。”
看出江晏青表情略带骄傲,徐秋辞“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被成功转移话题,她熟练地夸赞道:“是我错怪宫主了,还是宫主想得周到……”
话至半道,一群人突然闯入她视线范围内,分走了她的目光。
徐秋辞目露深思:“这些人……”
见徐秋辞注意力被转移,江晏青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随后才顺着其望向的地方看去。
看到人后,她挑了挑眉。
呦,还是熟人。
……
花戎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烦躁,他问道:“当真不能先行离开?”
“是的。”沈真言微笑回应道,像是没看出他的不耐:“宫主说,试锋会连办三日。诸位身份特殊,又一路舟车劳顿,云沧宫自是不能怠慢。”
“第三日的宴席还需请您赏脸参加。”
花戎真想将一句“不想赏脸留下”甩到眼前这个云沧宫弟子面前,随行的汪小石见他脸色铁青,极有眼力见地上前呵斥道:“我们大人身负皇命,要是因这小小宴席耽误了行程,责任你来担吗?!”
花戎脸色稍霁。
闻言,沈真言清亮双目中似有动摇。
汪小石眼睛一亮,正打算继续逼沈真言让步,就听其语带犹豫地说:“诸位稍等,容我先去禀明宫主。”
汪小石顿时噎住。
花戎到底对云沧宫宫主心怀忌惮,见沈真言抬步要走,摆摆手留了句“算了”就转身离开,身后几人连忙压低视线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