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礼是被隔壁院子的喧闹声吵醒的,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但窗子外闹哄哄的声音丝毫不减,扰的人不胜其烦。
她原本懒得理会,但今日兰绮阁热闹的有些不同寻常,便遣人去打听看是发生了何事。
小丫鬟沉碧回来的时候谢芷礼已经起了,云麓正在给她梳头,一支银簪堪堪插/进挽起的发髻,沉碧便进了门。
小丫头满脸的兴致勃勃,先是小心翼翼地关了门,这才压低声音毫不顾忌地说:“苍天有眼哟,隔壁那位上午在湖边乱转,不知怎么地就失足落了水,这会儿还昏迷着呢。林御医半晌午的时候来看过了,把脉的时候直摇头,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云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早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早上小姐出门的时候她就在一直在咱们院子前转悠,谁知道她是怎么又跑去湖边的。”沉碧一直很不喜欢谢芷兰,连带着对兰琦阁的人都不待见,“还好咱们小姐出门了,要不然这脏水会不会泼到我们头上都不好说。”
沉碧这话说的有赌气的成分在,但她们还真能干出这种事。
谢芷兰虽为庶女,还有一个出身非常不光彩的生母,但自从她被接进相府,吃穿用度都是比照谢芷礼这个嫡女来的,账房每月批给他们房中的银两只多不少。
贺氏是侯府出身,大家闺秀,干不出苛待庶子庶女的事情。谢鸿恩又自认亏待他们兄妹多年,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弥补他们,所以这么多年他们兄妹二人从来没有因为庶出的身份而矮人一等,就连京中高门之间的应酬,谢鸿恩也会带着他们二人出席。
而相府里的家仆丫鬟们个顶个的人精,别的不会,捧高踩低的本事可都有一套。见着老爷的态度,也知道该去奉承谁,纷纷和兰绮阁的丫鬟们交好。一来二去,隔壁院子的人也仗着自家小姐受宠渐渐傲气起来,有时甚至云麓她们都会在这些人身上碰钉子。
谢芷礼听着隔壁的动静,心里只觉得万分奇怪。
她原以为重生之后事情发展的轨迹会与前世无二,可是接连发生的变故又让人觉得似乎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到底是为何呢?
傍晚谢芷礼前去汀茗苑和母亲一同用晚膳。路过后花园时远远就看见步履匆匆朝兰绮阁这边赶来的谢南之。
谢鸿恩去年把他送进了应天书院。为了准备今年开春的会试,谢南之一直吃住在书院,偶尔才会回府一趟。
临近春闱正是紧张的时候,今日他应该是听闻自己妹妹情况不好专门赶回来的。
谢南之也看到谢芷礼了,原本飞快的步伐放缓,站定后恭恭敬敬朝她行礼,叫了声:“长姐。”
许久未见,谢南之的个子又长高了,已超过她整整一头。一身墨色勾纹暗花直缀,外罩一袭同色广袖宽身长袍,衬得本就清瘦的他更加沉默疏离。
他们兄妹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但性格截然不同。
谢芷兰性子中的温顺更多的是一种蛰伏隐忍的假象,手握权势后的张扬恣意才是她真实的性格。
而谢南之不同。
他是一个心机十分深沉的人,喜怒不流于表面。看似和善,实则最是心狠手辣。
谢南之生的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这一点很像他的母亲。女子的丹凤眼含情勾人,可若这双眼睛放在男子身上,则显得薄情起来。
一想到眼前这位垂首低眉的恭谨少年多年后步入朝堂位极人臣,为了一己之利铲除异己,陷害忠良,顿时觉得现在的他也面目可憎起来。
谢芷礼藏于袖中的拳头紧握,面上却不动声色。前世她进宫前对谢南之兄妹毫不设防,也不曾因为身份的差异亏待他们,想来是她的善良让这些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谢南之等了许久未听到谢南芷出声,疑惑地抬起头,正撞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不禁愣了一下,对这不知从何而起的敌意感到莫名。
谢南之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心里万分着急,但也不敢就这样拂袖而去。
尽管他对这个名义上的‘长姐’是十分不屑的,但碍于身份,他现在不得不低头。
夕阳渐渐隐去,有风起,谢南之未束起的发纷飞,冷风打在脸上,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快坚持不住了。
好在贺氏见谢芷礼迟迟未到,遣了丫鬟来叫她,她这才离开。
走时仍旧未发一言。
谢芷礼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后。谢南之直起腰,朝着她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可怕。
虽不知她今日为何无故发难,但谢南之隐隐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身后的家仆见状上前劝慰:“少爷别生气了,快去看望兰小姐才是正事。”
谢南之瞥了他一眼,回头时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恭顺的神情。
——
谢芷兰是第二日晌午时醒来的,林御医搭脉看过后说是已无大碍,又开了一副方子,叮嘱按时服药后便无他言。
听到谢芷兰没事了,谢鸿恩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落下。
紧绷了两天的兰绮阁上下都松了一口气,院子里又开始传出了丫鬟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只是这欢快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便很快又被打破。
醒来后的谢芷兰性情大变,满口让人听不懂的胡言,甚至身边的人都不认得了。
林御医刚出府没多久,又被相府的小厮快马追上请回了府里。
看着满眼戒备的谢芷兰,老御医额角的汗直流,‘这……’了半响也没个下文。
行医数十年,到底还是孤陋寡闻了。
眼看誉满朝堂内外的‘杏林圣手’招牌就要毁于一旦时,林御医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惊吓过度,加上长时间昏睡,醒后一时错乱了心智,好生休养几日便可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