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中。
“你告诉我……”
坐在椅子上的江俊夕宁静得仿佛不再呼吸,他认真地看着楚林训,苍白的笑容颤抖无力,微弱沙哑的声音一片艰难的哽咽。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医院的花园里。
来这里休息的黎破晓居然发现了一只已经化为白色的蒲公英花种子,她开心地一笑,弯腰摘下了蒲公英,将洁白的小绒球一般的蒲公英送到嘴边,用力的一吹,蒲公英种子便摇摇晃晃地飞向蔚蓝的天空。
如水晶般晶莹的光芒中。
透明纯白色的蒲公英种子漫天飞舞,犹如纯净无瑕的纯白色的天使。
“对不起,你是常青高中的学生?”
她的身边忽然传来男孩子的声音,黎破晓回头,看到了一个大约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子站在自己的身边,男孩子的面孔出奇清秀,但脸色却是苍白,眼珠漆黑漆黑,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
黎破晓微笑,“对啊,我是常青高中的学生。”
“太好了,我叫徐家乐,”清秀男生有点不好意思,“我一直都想考常青高中,成为常青高中的学生是我的梦想,到时候就能跟学姐你穿一样的制服了。”
“可是……你生病了?”黎破晓迟疑地看着他身上穿的病号服。
“跟同学踢足球的时候扭伤了脚。”徐家乐不好意思地笑笑,对黎破晓很是尊敬,“学姐你怎么会在医院里?也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陪朋友来。”
黎破晓微笑,边说边指了指徐家乐的身后,“如果你真的那么想上常青高中,那你就要更殷勤的叫他学长哦。”
江俊夕走到了黎破晓的面前。
黎破晓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江俊夕,“怎么样?楚医师有没有因为你这段时间的‘出逃’教训你?他说你的身体怎样?”
“一切都还好。”
江俊夕温和地笑笑,黎破晓注意到他的手里捏着的几页资料,她好奇地看过去,“这是什么啊?楚医师给你的?”
江俊夕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发硬,他居然一直都死死地卡着那几页资料,在黎破晓看过来的时候,他的心没来由的一慌。
“没……没什么。”
江俊夕慌忙将那几页纸塞到了一旁的垃圾箱里,黎破晓怔怔地看着被他扔掉的那几页资料,她疑惑地看着江俊夕,但是在他们的身边,徐家乐终于忍不住插到他们中间说话了。
“江俊夕学长好,我是想要考常青高中的徐家乐。”
江俊夕微带诧异地看向徐家乐,而徐家乐却将比肩站立的江俊夕和黎破晓看了一遍,眼里顿时充满了促狭的笑意。
“学长和学姐是情侣吧,看上去真是太般配了。”
“般配?”
一听这话,黎破晓的脸上立刻出现了调皮的笑容,“我们真的看上去很般配吗?”她兴奋地用手肘捅沉默下来的江俊夕。
“俊夕哥,听到没有?他说我们很像情侣呢。”
她太过兴奋的用手肘把江俊夕捅了个趔趄,“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又开始不好意思了对不对?!”
“黎破晓!”
江俊夕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在站稳之后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闹了,而黎破晓却笑得更加开心了。
她就知道,只要一说到这个话题,腼腆的江俊夕就会脸红得像个番茄,而她就喜欢看江俊夕脸红的样子,跟一个小女孩一样。
黎破晓不说了,但开始一个劲地偷笑。
满面通红的江俊夕无奈地揉揉鼻子,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黎破晓,你是女生,脸皮怎么这么厚?”
黎破晓吐吐舌头,“你脸皮那么薄,那我也就只能脸皮厚了,不然,等俊夕哥对我表白的时候,我就变成老姑娘了。”
“我……我为什么要对你表白?!”
“因为你喜欢我啊,真是的,这还用问!”
当这样的争论大有愈演愈烈的时候,站在二人面前的徐家乐便认定了他们是情侣关系,为了停止他们的争吵,徐家乐更是热心的建议。
“俊夕学长,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踢足球吧?我足球踢的特别好,是我们初三年级的队长呢。”
“这种事情等以后再约啦。”
黎破晓最先打断了他的提议,拉起江俊夕的手臂,眼眸明亮,“我和俊夕哥要回去了呢,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哦。”
徐家乐看着黎破晓拉起了江俊夕的手,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是,我明白了,还是约会比较重要啊。”
“对,对。”一语点中黎破晓的下怀,她快速点头的样子就像是鸡啄米,“徐家乐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考上常青高中的哦。”
黎破晓笑起来的样子灿烂如盛开的花。
江俊夕的面颊已经涨红,他有点恼羞有点无奈地从黎破晓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转头就走。
“俊夕哥,等我啦。”
黎破晓手臂一空,转头就看到江俊夕已经朝前走了,她慌忙跟上去,再跑了几步之后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跑回到垃圾桶前,伸手进去把江俊夕扔进去的那几页资料又重新拣了回来。
“你……”徐家乐吃惊地看着黎破晓一系列的举动。
“不要吵。”
黎破晓在急忙中还不忘做一个“嘘”的手势,将资料放在自己的包包里,转头去追已经走出去的江俊夕,拉住江俊夕的手,一脸小无赖的样子对他笑着。
江俊夕每次都会瞪她一眼,再抽回自己的手。
但每一次,笑眯眯的黎破晓都会锲而不舍地再次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强迫他握住。
徐家乐看着他二人走远。
他们相携的身影在温暖的冬日阳光里分外醒目和美丽,十五岁的徐家乐揉揉头发,清朗的面孔上都是帅气的笑容。
“看起来,他们果然很般配呢。”
***** *****
傍晚。
黎家的温室花房内。
江俊夕照例在打理着那些花花草草,而黎破晓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看书,她时不时会抬起头来看江俊夕一眼,眼里闪动着淡淡的迟疑。
“我查了一下,从我们这里到宇南市,如果坐车的话,大概要两个小时左右。”
正在看书的黎破晓忽然笑着说了一句。
江俊夕手中的动作一顿,他的目光在刹那间黯然,长长的身影立在了花架前,如僵住般一动也不动。
黎破晓眼珠明亮,仿佛没有察觉到俊夕的黯然,“如果我想去看你,只要两个小时后就可以见到你,而且……就像是感冒之类的疾病一样,早一点接受治疗,就一定可以早一点好起来,那里的医院,总归常青市的医院要好很多很多。”
江俊夕转头,漆黑的眼眸里有着脆弱的固执,“黎破晓,你看过那些资料了?”
“嗯。”
黎破晓居然点头承认,她的脸上有着平静而又自然的神情,“我看过之后,感觉很开心,不,应该说,我觉得非常非常开心,因为我终于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治疗俊夕哥的病。”
“别说了,我不会去的。”江俊夕转回头来不看她。
他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然后一言不发地拿起一旁的水壶,为那些摆在花架前的盆栽浇水,清凉的水浇在一片片花叶上,花叶变得更加鲜艳起来。
他在花架前忙忙碌碌。
“俊夕哥……”
黎破晓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温和起来,“为什么要抗拒去更大的医院呢?楚医师都给你安排好了,他是真的想要帮你,说不定在那个研究基地里,就会有攻克艾滋病的药物,也说不定在俊夕哥你与病魔抗争的时候,就会有人研发出艾滋病疫苗……”
水流哗哗地浇在了盆栽上。
江俊夕沉默地逐个给花浇水,甚至有些花已经浇透了水,他还是浇下去,漫溢的水花溅到他的衣服上,他的面孔上。
“俊夕哥。”
黎破晓合上课本,她不再对他嘻嘻哈哈,而是用很郑重很认真的态度对他说,“你去楚医生说的那个研究基地好不好?我不想让你拖延自己的病情,一旦……病情恶化了……”
江俊夕的手蓦地一抖。
水壶从他的手中掉落,摔在他的脚下,凉凉水顿时流了他满脚,黎破晓吃惊地从桌子后面站起来,瞪大眼睛。
“俊夕哥……”
江俊夕呆呆地站立在那一片水流中。
他的目光凝注在落到地上的水壶,有汩汩的流水从壶嘴中流淌出来,他的目光中,光亮逝去,只剩下一片静静地哀伤。
“破晓……有一件事,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
温暖的花房里,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黎破晓,微弱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止不住地颤抖和怯懦。
“……我……怕死,我真的怕死。”
他的声音轻得可怕,仿佛一片羽毛般脆弱。
然而如此轻的声音却如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黎破晓的心上,黎破晓的耳膜轰轰然,而在她的眼前,江俊夕那张年轻苍白的面孔,竟在刹那间不再清楚。
黎破晓的声音全部鲠在了喉间。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想要留在这里。”
江俊夕的视线静静地穿透了那片透明的玻璃窗,他的目光悠远而又哀伤,“在这里,至少在一个很短暂的时间内,我可以忘记我在生病,我甚至幻想……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充满希望的活着,我还可以逃避……艾滋病给我带来的绝望阴影……这样的逃避,就好像在我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我可以想象自己是一个健康的人……”
黎破晓怔怔地望着他。
“可是……”
江俊夕的眼眸一片透明,越来越多的哀伤如水般在他的眼底里缓缓地流动,“一旦去了那个地方,我就没有办法再做一个普通人,我更没有办法麻痹自己,我只能承认我患的是艾滋病,是绝症,我就要死了……”
江俊夕的喉咙忽然哽咽。
他低下头去,用手指擦掉眼角湿润的泪珠,拼命地咽下胸口翻涌的悲伤,然而再抬起头来,眼里却有着无法擦干的泪花。
黎破晓悲伤的视线却一眼扫到了他从衣袖里隐隐约约露出来的手臂。
她的眼眸蓦地瞠大。
“俊夕哥……”
黎破晓身体一震,几乎落下泪来,又急又痛地快步上前拉他的手臂“你的手臂上长了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这什么也不是。”
江俊夕却害怕一般地将她退开,他将自己的手臂放在了背后,躲避黎破晓的目光,“我没有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恶化了……”
黎破晓仓皇无奈地看着他,眸光伤痛,“已经恶化了对不对?所以楚医生才要求你去帝垣医院,所以他才说……”
“别说了,我绝对不会去。”
江俊夕退到了玻璃花房唯一一面墙前,他拒绝了黎破晓,默默地把头抵住了那冰冷的墙壁,眼眸里盈满了孩子般负气无奈的倔强。
“不管这是懦弱还是逃避,就算是只能活一年,或者是几个月,甚至是几天,我也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我不要死在医院里。”
黎破晓的胸口一阵阵剧痛。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珠里透出深深的悲伤,整个玻璃花房里静寂无声,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呼吸的声音。
窗外,冬日的夕阳染红了半个天际。
“江俊夕,你明天可以回学校了。”
花房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黎风冒冒失失地冲进来,脸上带着自得的笑意,洪亮的声音大得甚至可以引起回声。
“我们都跟校长争取过了,校长说只要其他班级的学生没有意见,家长会不投诉,你就可以……”
他滔滔不绝的声音忽然卡住。
因为即便是有心没肺的黎风,也终于察觉到了花房里的气氛,那样压抑沉默的气氛,让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了不解和疑惑。
“你们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
水壶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玻璃窗外的阳光带着些许冬日的寒意。
黎破晓望着江俊夕消瘦的背影,她轻轻地咬住嘴唇又松开,如同化石一般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 ******
江俊夕在第二天回到了常青学园。
那一天还没有到早操的时间,常青学园的大部分学生却都集中到了操场上,李占亭站在一个摆放在校门口的桌子前,向每一个走入学校的人递送一份艾滋病知识普及传单。
校门口,高大的梧桐树挺立如盖。
简雨涵和乐晴站在树下,终于,她们看到了跟随在黎风身边的来到的江俊夕,两个女孩子顿时笑容灿烂地迎了上去。
“江俊夕同学,欢迎回学校。”
笑嘻嘻的乐晴最先开口,心情大好地朝着站在江俊夕和黎风身后的黎破晓挤眉弄眼,“我套用了破晓的台词哦,破晓,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她笑着看破晓。
黎破晓却无声地垂下长长的眼睫毛,没有说话。
这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反应让乐晴怔住,转眼之间自己准备的一肚子话就全都忘记了,而她身旁的简雨涵忙打开圆场。
“江俊夕同学,”美丽的简雨涵温和地笑着,“请跟我来,为了你的归校,我们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哦。”
在所有人都伴着江俊夕走向学校大礼堂的时候。
还没有从怔仲中缓冲过来的乐晴一把拉住了走在人群后面的黎风,“黎风,破晓到底怎么了?”
黎风耸肩,表示自己也很不解,“我也不知道,从昨天开始,她就没有和江俊夕再说一句话了。”
什么?!
从昨天开始,黎破晓就没有和俊夕说过话?!
乐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她更加的惊讶起来,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常青高中的礼堂内。
高三年级的学生都集中在这里,而江俊夕被简雨涵等人推到了礼台上的一个投票箱前,投票箱正对面的黑板两端,分别写着两个词——留下,离开。
再写着留下的那一侧,划满了清晰的“正”字。
而在写着离开的那一侧下面,空荡荡的一个字都没有。
江俊夕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缓缓地低下头去,胸口一阵阵温热。
“这是我们昨天发起的高三年级大投票,投票的题目就是——你想让江俊夕留下还是离开?结果是,所有的高三年级学生都愿意让你留下。”
学生会长简雨涵微笑着为他解答,“虽然我们还不能让整个学校的人都接受你,但是我们这些朋友都想让你留下来,而且家长会那边如果有投诉,还有我们这些同学在为你顶着,你总该相信我们。”
简雨涵把手指向了站在礼台下的那群高三年级的同学。
江俊夕转过头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双双善意的眼睛,微笑的嘴角,那些,都是即便不熟悉,却还是与他相伴三年的高三学生。
“江俊夕——”
站在乐晴身边的李占亭爽朗地一笑,“虽然你平日里不言不语好像很冷僻的样子,但是当我们知道你拒绝和我们接近是想要保护我们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又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孤独的离开。”
“对的。”乐晴拼命地点头,“我们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你可以留下来,但是不要当我的情敌哦。”
黎风笑着在江俊夕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一幅酷酷的样子,“这辈子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要追到简雨涵,谁都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黎风直截了当的表白让站在礼台下的高三年级学生哗然大笑,就连江俊夕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简雨涵的面孔一红,眼里却出现明亮的笑意。
“对了,还有破晓。”
乐晴想起了一直都沉默的破晓,她转过身去寻找站在台下的破晓,“整个高三年组都投票了呢,却独独不可以缺了破晓,你可是江俊夕力量的源泉。”
黎破晓被乐晴推到了礼台上,黎风把粉笔塞到了破晓的手里。
乐晴心无城府地笑起来,“快点再去补上一笔,这样,我们三年级的把江俊夕留下大投票活动就圆满了。”
那一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黎破晓的身上,每一双眼睛里都含着期待的笑意。
黎破晓握紧手里的粉笔。
江俊夕站在她的对面,他望着她,她的肌肤白皙晶莹,乌黑的长睫毛下,那一双如清潭般的眼眸蕴藏着他怎么看也看不清的东西。
黎破晓从他的面前走过,走到了那面黑板前。
接着。
江俊夕听到了一阵惊讶的抽气声,而站在江俊夕身边的乐晴甚至震惊的都失声叫了出来。
“破晓,你弄错方向了。”
江俊夕转过头。
黎破晓站在黑板前,她抬起头,然后在黑板上写着离开那一侧的下面,用粉笔认认真真地划下了一笔。
江俊夕的目光唰地黯然下去。
整个礼堂,在刹那间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想到,本应该最支持江俊夕留下来的黎破晓居然选择让江俊夕离开,而黎风等人更是呆呆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俊夕哥……”
黎破晓放下手中的粉笔,她站在黑板前,静静地凝注着江俊夕,她的目光带着一抹凝重的痛楚,轻声说道:
“就请你,答应我这一次,你去研究基地,好不好?”
礼堂内。
简雨涵拉了拉乐晴的手,但是乐晴对着她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人的眼眸里都透出一抹浑然不解,因为那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谜题。
“难道……”江俊夕的嘴唇轻颤,消瘦却依然清秀的面孔上,一片屏息的苍白,“你一定要这样逼我?你一定要……”
“我要你活下去。”
湿润的眼泪在黎破晓的眼眸里闪烁着,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仿佛这样就可以硬生生地直望到他的心底里去。
“即便是一个很痛苦很艰难的过程,即便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艰辛,即便是这样,江俊夕你也必须要活着,我才不管你有多难过,更不管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就要你活着,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管。”
活着……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个字眼。
江俊夕的心底一阵阵疼痛,他如石膏一般僵在那里定定地望着她,系在她头发上的红丝带如火焰一般闪耀在他的眼里,闪耀在他的心里。
“你说如果能够过正常人的生活,哪怕你只能活一年,几个月,几天你都愿意,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你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那对我来说太残酷,因为我想有更多的时间和俊夕在一起,因为我要的不只是几天,几个月,一年,我要的是十年二十年,我要的是更长久的时间,我想要一辈子都和俊夕哥在一起。”
“那是我根本办不到的事情……”他的声音忽地带着脆弱的急促。
“你可以!”
眼泪瞬间从黎破晓的眸中掉落,打湿了她乌黑的眼睫毛,“你还没有努力过,还没有为自己抗争过,你凭什么说自己办不到?!就当是为了我,为了自私的黎破晓,为了让所有关心的人不伤心。”
“……”
“江俊夕,不止你一个人害怕死亡,我也害怕,我也害怕俊夕哥突然离开我,我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想放弃希望,哪怕是最后一分希望,如果……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心很伤心,我会难过死的……”
江俊夕慢慢地握紧自己的手,每一下呼吸都让心脏一阵阵抽痛。
黎破晓默默地凝注着江俊夕,她清澈的眼眸含着清亮的泪珠,却有着一种深沉的坚韧,宛如那些在突破云层的一米阳光。
“我不要你死,江俊夕。”
心痛如绞。
僵硬如石的江俊夕忽然别过头去,他的面容愈加的苍白无力,紧紧地闭上眼睛,痛楚的眼泪哗哗地落下来……
冬日的阳光依然温暖。
空气一下子静得出奇,仿佛一瞬息间,什么都已经改变了。
有高大梧桐树的枝叶通过礼堂的窗户延伸进来,随着风轻轻地摇摆着,那一阵沙沙的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重复着。
站在礼堂里的人,都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瘦弱的身体在寂静的礼堂里轻轻地摇晃。
良久。
江俊夕眸光黯然,声音有着一种沙哑的脆弱:“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我接受治疗,我也许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我想过。”
“那你为什么还……”
“接受治疗,还有一丝机会,可是放弃治疗,却只能等死。”
黎破晓的心底一片滚热的疼痛,她轻声说道:“也许,在俊夕你为自己生命抗争努力的时候,就会有克制艾滋病的特效药或者是疫苗出现了,那个时候,俊夕哥就可以活下来,作为一个健康的人活下来。”
江俊夕的面容雪白,“我还有那样的机会?”
“如果你现在放弃了,你就绝对没有这样的机会,可是……如果你坚持,即便命运惨痛无奈……只要是还活着,我们总有机会,总有希望……”
黎破晓走到了江俊夕的面前。
她抬头看着他宁静苍白的样子,她把自己的手先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然后含着眼泪对他轻柔温暖地微笑。
“俊夕哥,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坚持下去,陪着你一起等待奇迹,因为有一句话,我其实很早以前就想告诉你,很早以前……就想让你知道……”
她把手从自己的胸口移开,然后慢慢地放在了江俊夕的胸口。
白皙的小手贴合在他的心口,黎破晓的目光真诚宛如洒满阳光的海面,那样深邃的感情从她的眼底里泛了上来。
“我喜欢你,江俊夕。”
礼堂内响起一阵震惊的抽气声。
那些看着他们的同学都听到了黎破晓的表白,他们先是吃惊,然而在惊讶过后,他们的眼眸里却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感动的清光。
那仿佛是天籁般温暖的告白。
江俊夕的喉咙一阵阵哽咽,他的眸光颤了颤,有一种滚烫的感情就要突破他的胸腔,在他的心理左右激荡,竟然让他激动地疼痛起来。
心跳仿佛就要停止了。
江俊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忍住眼眸里那一片湿润的泪水,停留在身体一侧的手慢慢地抬起,然后覆上了压在自己胸口的那只小手,他静静地用自己的手包容了她的手。
黎破晓破涕为笑。
在冬日的阳光中。
紧紧交握的两只手,却仿佛是充满了神奇的力量,总可以带给他不可思议的温暖,总可以让他感觉到一种坚强的力量。
希望无处不在。
正如在冬日里绽放的香雪兰,只要坚持下去,即便是在严酷的寒冬,你也可以看到那一片迎雪初绽的洁白花朵。
晓语: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和俊夕的未来会是如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我终于可以相信,我拥有足够的勇气和他一起承受苦难,也许这就是无畏的年少轻狂,我却已经决定要做那个人,那个在他痛苦难过的时候,可以与他分担,给他坚强力量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