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一脸我都知道,你们快快从实招来的自信。
林放眼神示意他把手拿开:“唐诗三百首背诵目录,明天我检查,怎么,要不要给你也写一张?”
“一……一张?”林双吓坏了:“不……不用了,太客气了,这种好事,便宜林筱就行了,再怎么说,林筱毕竟也只是个小丫头,多吸取唐诗的精华好长个,看她瘦的。”
林双边说边溜。
林筱回家从书包里拿出林放给她的纸条,是一张折好的千纸鹤,她将千纸鹤拆开,上面写着:“明天带你去山上捡栗子。”下一行:“嘘,这是我们的秘密。”
栗子?
她还没有见过栗子。
想她纵横云洱村几年,逛遍各大山野,还不曾知道她们村子居然有栗子?
阿妈在厨房喊她:“筱筱,放好书包就出来洗手吃饭。”
她将字条按原来的纹路折叠好夹紧语文课本里。
可是云洱村小分队哪有什么秘密?早上林放刚来捡小石子丢窗喊林筱,林质他们就已经握着火钳夹背了大麻袋在路口那里蹲坐着等着了。
“喂,一起呀。”林双隔着老远的距离挥手喊他们。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要去捡栗子啊?”路上林筱问。
林双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要去捡栗子啊?我们不知道啊,一大早就随便拿了工具去林放家篱笆外悄悄蹲着了,见他出门直奔你家来,就知道你们俩有小秘密。”
林筱:“……”
林筱看了一眼他口中所说的随便拿的工具,如同歪打正着:“你这随便还真是出神入化了。”
林双毫不客气:“我有大智慧,不过不轻易向他人展示,低调低调。”
林筱:“……”
低调在哪?没看出来。
也不知道林放一个只知道看书和陪他们一起出去玩的乖小孩是怎么做到独自一个人发现竹林对面的那座落满栗子的小山林的。
往山林的斜坡上走上去,他们每一脚都踩在栗子那像刺猬一样的外衣上。
林放教他们捡栗子的技巧:“这栗子外皮的刺扎了手会发痒,要像这样,用脚踩开,然后用火钳夹将里面的栗子夹出来。”
他们看到远处还有一只从树上窜出来抱着栗子一直往嘴里塞的小松鼠,它听到动静,又飞快的爬回树上。
林质对着林放竖起大拇指:“可以呀林放,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初秋的季节,树叶们纷纷赶趟一般的掉落,铺成金黄色的地毯,风从地面吹过时,它们就偶尔慵懒的翻个个,脚步声来时,它们便沙沙作响,交杂着林间的鸟鸣声。
林放回他:“上次咱们去砍竹子的时候,我在竹子林捡到了一片叶子,后来又很偶然在书上看到,说这是栗子树叶,猜想这附近一定有栗子林,于是有空了就来找,前段时间刚找到。”
然而林筱只听到:“在竹林捡到了栗子叶?好美啊!是栗子叶的追求还是风的成全?”
“……”
林双看起来明显很兴奋:“都不是,是我们要大饱口福了。”
他欢快的跑进山林,跑向栗子。
地上的栗子很多,捡都捡不完,他们每个人都已经装了满满一麻袋,艰难的一路拖到他们常去钓鱼的那个湖边。
林双回家拿锅、勺、碗、汤匙。
林放回家拿红糖。
林柯回家拿锤子锤栗子壳。
林质在岸边用破石头搭临时灶台。
林筱他们去捡干柴生火煮水。
一小时以后,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他们围在火炉旁焦急的等,一个个的都在问林放:“林放,还要多久?”
“林放,栗子熟了吗?”
“林放,可以吃了吗?”
“林放……”
“林放……”
林筱:“你们让林放歇会吧!”
水已经在红糖和板栗的作用下,变成了深红色,林放用勺子舀起一个板栗,吹了吹,放到林筱嘴里,问她:“怎么样?糯吗?”
林筱激动得手舞足蹈,使劲的点头:“又糯又甜。”
他们纷纷拿起碗筷,盛了满满一大碗,跳到墙堆上坐着吃。
过了一会儿。
林放手里端着碗,低下头,伤心的说:“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他们瞬间都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林放。
林放的头深深地低下去。
林筱天真的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放依旧低着头,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碗和汤匙:“可能永远不回来了,我阿妈说,我阿爷觉得这里的教育落后,想让我去市里上学,以后好考上好的大学。可是,我都没有见过我阿爷。”
林质难以置信:“怎么会连自己的阿爷都没有见过?”
林筱反驳:“才不是呢,林放,你这么聪明,不管在哪里,都一定可以考上好的大学的。”
她又疑惑的问:“什么是大学?”
林放说:“就是可以读更多书,毕业后可以找到好工作的地方。”
林筱想了想:“没关系,如果你永远不回来,那我们就永远等你,如果你一直不回来,我们就努力去你在的地方找你,反正不管你在哪里,我们都能找到你,不管你去了多远的地方,我们都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林放抬起头看他们,眼里似乎还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他连连点头:“嗯,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写信?”
林筱回忆起那天,学着那人的语气:“可以加班吗?二十小时那种。”
大家纷纷哈哈大笑。
林放他们离开村子这天,林筱他们一大早就跑去山上捡了很多的栗子,跑去林放家给他。
林放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拿走。
他将院子里的杨桃树、释迦果树、鸡笼子里的鸡,满院的篱笆和牵牛花,屋里的电视机、DVD、光盘、书架上的书都送给了他们,并将钥匙给了林筱。
他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他只听见林筱他们不停的说着:“我们会等你回来的!”
可是他并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再回到这个小村子里面来。
他坐上车的时候,后视镜里的他们还在一直不停的朝他挥手。
几天之后,村子里又来一群陌生人,说是有个老板和他们的公司合作,有个要求,就是免费为这个村子提供几十台电视机。
他们都纷纷猜测,那个老板应该就是林放的阿爸。
林放阿爸重新建设了他们的村子,给他们建学校,拉电线,谈业务,公益引进电视机。
他们一家人好像离开了这里,可是每当人们聊起那些天上像蜘蛛网一样密布的电线的时候,当人们在明亮的光线下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饭的时候,当爆竹声声的新年,从电视里面传来欢声笑语的时候,他们又好像没有完全离开。
起初林放频频来信,几乎一天一次,给每个人都写,说的大多都是他们学校的事。
很少表达情绪的他,偶尔也会在信上写:“有点想念你们。”
他们也很想念林放。
想念林放的时候,他们都会不约而同的在那个曾经一起钓过鱼、煮过水煮板栗的破围墙那里相遇,安静的坐在彼此身边,望着在石子的跳跃下荡着水波的湖面。
他们麻木的捡起石子、丢向水面,捡起石子,丢向水面……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机械地运转着。
日子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后来他们一下了课就背着书包上那里趴在围墙上写作业。
林筱好像真的继承了他的衣钵,她也成为了他们这一群人的小老师,负责在课后给他们辅导功课。
他们说好了,要一起考去市里找林放,接着当兄弟。
村里的大人们见了他们几个,都不免要夸上一句,这几个小孩如今是改头换面了。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
再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她寄给林放的书信都悉数被退了回来,送信的人告诉她:“这个地址已经拆迁了,那里没有住户。”
村子里慕名而来的支教老师来来走走,她们这几年在这座豪华的校园宫殿里面迎来送往,都习惯了,就是以前这些事她总要讲给林放听,现下她连书信都不知道要寄往何处去。
但他们依旧每天默契的相约在那座废弃的围墙那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