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的同桌方牧杭一直没来,她只好帮他把校服放进他课桌的抽屉里。
她拿的时候通过透明袋子看到了校服的码数。
“185?”
秦之怡听见她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她的校服码数,说:“你165,也不矮呀。校服的样式都比较宽松,你又这么瘦,实际身高应该比这还高吧?”
“嗯。”她点头:“我体测的时候一米六八。”
“那挺高的了,女生本来就显个儿,我才161。”
本来因为校服而热闹起来的教室突然又安静了下来,林筱抬起头,看到从教室门口那里走进来一个男生,高高的,一顶鸭舌帽遮住上半张脸,嘴角俊逸,双肩书包随意的斜背在一边,一身浅色系服装搭配既清爽又不失品味,缓缓的,在同学们的注目中,劲直向她旁边的座位走过来,并坐下。
她透过鸭舌帽看见了他的侧脸。
他的侧脸极其好看,这样好看的侧脸,她只在那年,村子里的大学校正中央坐着画画的林放身上见过。
他的身上还有一种她很熟悉的气息,那种气息,很像林放。
她听见底下有同学突然小声的说道:“方牧杭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
有一种突遇旧友的感觉,她心脏突然砰砰的狂跳。
“方牧杭居然来校上课了”的消息突然无孔不入,强势侵略进他们日常生活的寸方寸土。
人们都在猜测:“他可能是因为第一名被夺,有了危机感,突然觉得应该要努力,这才回来了。”
有人立论便有人驳驳,言简意赅:“他不需要努力。”
然而他们更捏一把汗的是:“这两人居然还是同桌。”
对方牧杭毫无所知的他们不断的猜测着方牧杭突然来校上课的各种可能,从而为那个看起来乖巧美丽的弱不禁风的女孩担忧,同时又矛盾的期待着看到一场学霸之间精彩绝伦的夺一之战。
就连林质他们都跑过来问她:“听说你的第二名同桌回来了?怎么他有没有威逼利诱你退位?”
林筱无奈:“夸张了啊?咱们学校崇尚的是团结友爱,公平竞争。”
这一场校园自由辩论赛如同开学那天只刮了一个早上的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就只剩一个疑惑还在她心头盘旋着。
“不过……那个好像是林放。”她说。
“你确定吗?”他们都很激动的问。
“不确定,他一直戴着帽子,我没怎么看清,但是他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感觉到很熟悉,就好像以前林放坐在我旁边教我读书识字一样。”
“天哪。”林双从青石板凳上面跳起来:“林筱,你的直觉一直很准的。”
“我有办法。”林柯说。
林双:“什么办法?”
“下课的时候咱们偷偷跟着他。”
这个办法得到了他们一致的赞同,不过因为他们有几个人住校,只有下午下之后的时间比较宽裕。
林质负责在路边买鸡蛋饼给他们当晚餐,其余的人则跟在方牧杭后面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方牧杭背着书包穿过小巷,来到一个车水马龙的地方停了下来。
正值放学和下班的时间,路面上的行人匆匆,人生百态都浓缩在一个架着红绿灯的人行过道上。
他的正对面是一座高大的建筑。
他从书包里拿出素描本和画笔。
她分不清他画的是对面的人,还是对面的建筑。
她却突然从侧面看清了他的脸。
林质刚拎着几袋鸡蛋饼从后面追上来,她从他们之间离开,缓缓地向站在人群中的方牧杭走过去,走到他的身边,停了下来,轻轻地喊:“林放。”
方牧杭笔停在本子上。
一秒之后他收起手里的东西放进书包,站起来转身背对着她说:“你认错人了。”
他的背影无情的消失在人群中,她却在那一瞬间非常确定,他就是林放。
虽然,她无法思考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她?不认识他们?
后来的几天,林筱并未见方牧杭如他的初中同学赵黎可所说的那般,在这所学校引起交通拥堵,她每日都提前来校,站在教室外边的围栏边上望着通往校门的那条路等他。
这里的同学见他来时,只是椅子边很平常的讨论交流会瞬间安静下来,他只是会像舞台上的主角一样,将无尽的目光都吸收进藏在帽子底下的那张优越的脸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看来这里的学生不仅个个学习好,追帅哥的时候也都比较内敛,但是林筱不一样,她不追帅哥,她只是要逼帅哥与她相认。
而她逼帅哥与她相认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就是趴在课桌上,提着笔盯着他的脸看,反正也是托了他的福,她对于正在迎接的高中学习生活还算得心应手。
下了课,她便将这些年他缺席的故事讲与他听。
简简单单如同唠几句家常。
“你走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陌生人,我最喜欢的是那一群自主创业的大哥哥大姐姐,我觉得他们正在做的工作很有意义,也许未来我会以他们为榜样。”
“他们说,是小方总介绍来的。一开始我还在想小方总是谁,见到你我就明白了,那个小方总就是你对不对?”
“后来,我们就跟着他们一起学习。”
“对了,你留下来的书我都看完了。我还在这些书里学会了育苗。你肯定也会,这个我就不讲了。”
“我还把你家的释迦果都摘上来了,我下回带给你吧。”
“我还用释迦果的种子培育了果树,现在就种在凤姐家。”
“你还不认识凤姐吧?她是我和我阿妈在学校外边租的房子的房东。她的头发卷卷的,脸上涂着胭脂,长得很好看。”
“对了,我阿妈也跟我一起上来了。”
虽然是课间休息,她依旧说得很小声,因为她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她只想说给他听。
但她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凯凯而谈的?
“你见过林质他们了吗?”
“他们现在也长得可高了,一定是阿姨煮的鸡汤的功劳。”
“对了,叔叔阿姨呢?你们现在住在哪里?等放了假,我们去找你玩呀?”
他一直戴着帽子低头沉默不语,手里拿着铅笔在画一幅画,画还未完整,看样子,像是一幅田园乡村图,有小桥,有流水,有人家。
她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她能看到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一见到她就挂着笑了,而像俊冽的冰山一样,但她从他那静默的神情里读出了克制隐忍而又滚烫热烈的思念。
像他们一样。
“林放,你是不是变得不开心了?”她的语音更低了。
她不想看到他开心。
秦之怡听见她后边的座位一直叽叽喳喳的在聊,好奇的转过身来问他们:“你们认识啊?”
见方牧杭没理她,又转头看林筱。
林筱看了一眼方牧杭:“以前认识,现在正在重新认识。”
秦之怡摇头,觉得这回答太过文艺,不适合她理科生的脑子,又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成天除了盯着窗外就没有什么表情和动作的沐晴亚,她的眼睛在几分钟之内转了三百六十度回到起点之后,很快便以极大的心理素质接受了自己落入怪人圈的这件事情。
反正在物我之外的世界里,所有的“我”说不定都是怪人。
见证物种多样性是一件非常快乐有趣犹如探险一样的事情,她以喜闻乐见的方式来稀释掉自己的那一部分的怪。
不过看当下方牧杭这对待上课的态度,两耳不闻窗外书,一心只握手中笔,这东山再起的夺一之战的猜测显然不成立。
方牧杭突然来上课的真实原因便成了世界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