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野从苏黎世不管不顾跑回来,也不回家,在医院和慕笙待了好几天,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熟人,自然都看在眼底,默认或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话传到祁铭耳朵里,又是另外一回事。
慕老爷子的遗体已经送往有关机构,祁铭来什么也看不到,他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有些怅然若失,在里面待了很久。
慕笙没有进去,祁野俯下身,下巴搭在她肩膀,长臂揽住她大半个身体,声音含糊:“等下要挨骂了,好可怕。”
他呼吸几乎就在耳边,若有若无的喷洒在耳侧,慕笙手背微妙的泛起了鸡皮疙瘩。
她表情一直不太好,这会倒是松了眉,斜眼看他,有些无奈:“……你属狗吗?”
这几天祁野几乎寸步不离,视线也不肯离开,虽然话不多,但总是固执着要与她肢体接触,牵不到手也要勾住指头,发现她手冷就更是正大光明用手包裹住她的。
他显然在担忧她,不直说,也不畏缩,只是黏着。
“不是,”祁野笑眯眯:“我属你。”
慕笙:“……”
她表情透露出非常明显的停滞和嫌弃:“你骂我?”
祁野:“……”
凡是长着祁野那样的脸,说什么都像是深情款款,慕笙不太吃那一套,她看着祁野的表情,随后把脸撇过去,又无声无息笑开。
祁铭要把祁野领回去,临走前问慕笙有什么打算。
“周律师要过两天才会回四九城,我和他通过电话,他会帮我处理一些事情。”
慕笙声音很稳,好像已经回答了上百遍,每个人都很关心她,也很关心慕老爷子留下来的遗产。
“我是说你呢?”
祁铭好像叹了口气,说道:“慕笙,你以后有什么事就找祁叔叔,在四九城,我们家还是能说得上话,有时间就到家里来吃饭,不要客气。”
祁野还站在她身边,张口就来:“要不你今天就回我家算了。”
祁铭狠狠瞪了他一眼,祁野视若无睹。
慕笙也瞥他一眼,说。
“我没事。”
她回头对祁铭笑,轻声道:“叔叔,天气冷了您要多注意身体,有时间我再去您家打扰。”
慕笙很认真:“您不在的时候祁野很照顾我,多亏他我才能缓过来,我知道您忙,谢谢您还记挂着我,祁野也没有辜负您的嘱托。”
慕笙姿态坦荡,很真诚,语气恰到好处,连带着她明目张胆的维护,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祁铭一滞,脸上的褶子都笑开:“好好,叔叔知道了。”
司机把车停在他们不远处,祁铭率先走了几步,祁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慕笙别别扭扭的说:“我真走了。”
是故意的,他弯下腰,低下头,额前的头发微微晃,耳侧的发没有遮住微红的耳垂,耳钉微微反光,不同于以往的游刃有余,祁野显然短暂的陷入笨拙,也不肯正视她。
说是走了,脚不见挪,就磨磨蹭蹭,半天说不出别的。
慕笙等了十几秒,看着他垂下的睫毛,又说了一遍:“我没事的。”
祁野这才抬眼看她,他一双眼睛溺了桃花,总含情,又落寞,沉下来,有些闷。
他心情很奇怪。
祁野知道慕笙不会挽留他,她一直理智,一直倔强,一直独立,其实仔细回想,哪怕是窥伺一点前世梦,她也从未挽留过祁野。
“我和祁叔叔解释了,他不会说你的。”
她声音很轻,在风里。
犹豫了一下:“围巾,我也会戴的。”
祁野声音也闷闷:“嗯。”
慕笙定神看他,声音软下来:“怎么了?嗯?”
她显然是放低了姿态,有一半是哄,少年人把手放进口袋里,悄悄吸了口气,试图以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的说。
“消息要回我,有事要打电话给我。”
祁野的脸酷酷的。
“你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发个表情也可以,不能不理我,也不能敷衍我。”
“好,”慕笙想了想,说:“我第一个给你打电话。”
祁野眉头不自觉松了,但表情还是没有变,他飞快看了一眼慕笙,装作若无其事:“好吧。”
直到祁野坐上车,他打开车窗,怕明目张胆,开了一半,还要眼巴巴看着她。
“多久了?”
傅修站到慕笙身边,冷不丁问了一句。
慕笙向他投来一个眼神,傅修补充:“在一起多久了?”
她哈出一口气:“我们没有在一起。”
傅修稍有些意外。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至少祁野是太过于明显了,旁观着的傅修能清晰看出来他眼底的炙热和占有欲,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想把她纳入领地,笼在羽翼,站在她身后,隐藏攻击性,又蠢蠢欲动,杀掉所有胆敢觊觎者。
“不喜欢?”他好像笑笑。
她看着车开走,直到消失不见,说:“我有预感,和他在一起,我就会完蛋。”
傅修:“?”
傅修困惑,又若有所思看了她一会,说:“祁家家世不错,祁野也很喜欢你,你看起来也并不讨厌他,他现在在追求你?还是还没有向你表白。”
“然后在一起?”她好像自言自语。
指尖有些凉,慕笙把手缩进袖子里,说:“是人都会分开,如果知道结局的话,应该一开始就不要选择。”
傅修摸到口袋里的烟:“你选择了什么?”
她皱眉:“不知道。”
傅修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荒唐,侧目看她:“你小小年纪,不要想这么多,喜欢就是喜欢了,想和他在一起就和他在一起吧。”
喜欢算什么。
就算是爱。
也没有人到死,只会爱一个人,物欲横流的时代,满大街都是爱。
二月的四九城,停了雨季,干燥的冷,就算是头顶太阳,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沉浸在新年的热闹中,除此之外,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但慕笙知道。
从慕老爷子去世的那一瞬间,又或者从重生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就在恐惧命运的重蹈覆辙。
如今,慕笙又站在分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