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慕笙去秦家之前,先回了一趟慕家老宅。
实际上,她不止观摩了外围,还直奔家门,冲到三楼,那里是慕瑶曾经住的地方,她喜欢大露台,卧室左边是琴房,右边是书房,慕笙一把推开慕瑶的卧室,打开灯,里面的东西原封未动
砰砰砰的心跳缓过来,她捂着胸口,皱着眉喊了一声疼。
没人应她,这间卧室只有冰冷的空气。
上辈子,慕笙不敢进来,她长大后从未在老宅住过超过一个月,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是能吞噬她的黑洞,只能痛苦,摆脱不了也无法和解的回忆。
她呼吸音沉重,抬起头来。
慕瑶的卧室里没什么别的东西,装潢考究,很有品位,墙壁上突兀挂着一副结婚照,还很年轻的慕瑶,眉眼秀美,笑得温柔,旁边的秦君庭高大挺拔,剑眉星目,饶是一向冷漠,也似乎柔和许多。
他们交叠牵着的手上,银色戒指相互对应,莫比乌斯环象征着无穷尽,当初是谁许下了永无止境的誓言。
“妈妈。”
慕笙喃喃:“你说你会永远爱他,他也这样告诉了你吗?所以你才要死一样。”
求婚的时候准备了惊喜,慕瑶意识不清的时候曾骄傲的告诉她的女儿,结婚的戒指是你爸爸亲自设计给我的,单膝跪地,求我嫁给他。
慕笙曾旁听了慕瑶和秦君庭的爱情。
妄想从只言片语中,试图拼凑出相爱过的证据,慕瑶以此为疗愈,她说过他们第一次见面,古老的木质楼梯,穿白衬衣,说过她曾不小心睡倒在桌上,他举着书为她挡了一下午的阳光,然而很多年后慕瑶说,他爱我吗?我始终不能确定,可是他知道我爱他,一直在纵容我爱他。
空气中有潮湿的气息,有风。
慕笙一路暴走,不知道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一直走到腿发酸,她才放慢了脚步,胸腔始终有一种捏紧的痛感。
妈妈。
她在想。
爱管什么用?死又怎么样?
那个人已经再婚了,把别人的孩子视若己出,让自己的孩子叫别人妈妈,让你一个人流浪在异国他乡,照顾半死不活的我,让你难过,让你崩溃,你被他毁了。
即使他在你去世之后还戴着和你的婚戒,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戴到棺材去,那又怎么样,他只是感动自己,你黄泉埋骨,他新婚燕尔。
慕笙停下脚步,霓虹灯刺目。
她突然发现自己走到了医院门口,在此前一年多以前,自己和爷爷住在这里,当成半个家一样,慕笙不喜欢医院,因为从小就住,后来又因为爷爷在这,她觉得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现在爷爷也不在了。
慕笙在医院门口坐了下来,她无处可去,她在想,如果再走进去,走上二十七层,推开病房,是不是还能看见爷爷的脸,他还很有精神,问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她尽管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说秦君庭是个畜牲,秦子阳真她妈让人讨厌。
但是不会有了,另一方面,慕笙很清醒。
她就坐在门口长椅上,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络绎不绝,光线打在她肩膀上,落下晦暗不明的影子,很长很长,偶尔破碎,抓不到,摸不清。
后来有一把伞笼罩在她头顶。
慕笙有些晃神,她仰起头,看见彩虹色,一圈一圈,伞架结构对称,撑起了整片天空。
“下雨了吗?”
她问。
祁野站在她身后,隔着一把长椅。
“小雨。”
他声音有些嘶哑,眼底有红血丝,直勾勾的看着她,肩上多了一个书包,衣服压下很深的皱褶,祁野的另一只手按在她耳朵边,指腹擦在耳廓,撑着她仰着的头。
“我的书包怎么在你这?”
慕笙微微歪头,半个脑袋都靠在他手掌中,温度很凉。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顾姝给我的,她和我说……”祁野压着一口气,慢慢的俯下了身子,声音有些含糊:“……她说,她说你有事请假了,没上晚自习,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慕笙轻微眨了下眼,才恍然,现在这个点,晚自习下课已经很久了。
“对不起,我答应和你一起回去的。”
她叹气,声音听上去很温柔:“下次我请你吃饭?给你赔罪,要不然,我去等你。”
祁野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背部能强烈感觉到这人的存在感,他的手指描绘着慕笙的耳廓,无意识勾人心里痒痒。
她问:“怎么了?嗯?”
彩虹色的伞降了下来,变得很低很低,祁野的阴影笼罩住了慕笙,他半个身体压下来,手指擦过去抓住她的手臂,脸埋进她的侧颈。
“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她这才发觉,祁野的尾音有些抖。
身上带着冷气,是在外面等了很久吗,有风的味道,是跑了多久,他抓着她手臂的手很用力,好像呼出一口长气,他说:“我以为你又会跑,不理我,冷落我,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很久,像梦里一样,你总是留给我背影,好像要我等你,要我仰望你,要我忘记你,可是我不能,连你的背影都看不见。”
真的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路过的人打开了伞。
“你想清楚了吗?”她好像自语。
“你真的爱我吗?”
耳畔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的脸贴着脖颈内侧的皮肤,隔了发丝轻微发痒,很奇怪,冰冰凉凉,又很舒服,像重度皮肤饥渴症得到缓解,过了半晌,祁野的声音很低的响起。
“你以为我是因为那些梦才喜欢你吗,我确认过,在我看着那些人从校门口一个一个走出来,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我非常……”
他喉咙嘶哑。
“恐惧。”
“种子在地上生根发芽,把它除掉也没有用,我爱你像疯长的野草,你纵容我使我爱你爱的更加厉害。”
等待——
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