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反正我今晚就搬走了,你到时候缺人可别再来找我!”
“快点滚。老子可不想半夜爬起来帮你盖被子。”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彭真脸红了。
庆哥叹了口气,对彭真说:“你也该回去了。都这么多年了还没放下呢?你爸天天加班,把身体搞坏了怎么办?你回去他也好有个照应。”
“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没放下?”我问。
庆哥和彭真对望了一眼。庆哥说:“听故事可是要付钱的。这样,你把刚刚听的关于我的故事先付了吧。”
我一脸惊诧地看着他,“我没钱。”早上老妈给的那10块钱我前面在诊所结账的时候用掉了。季姐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钱,还好我兜里正好有10块钱。
“那你待会把碗洗了吧。”彭真说。
我看看庆哥,又看看彭真。虽说我的手指头受伤了,但是迫于情面,还有,考虑到我的两个好兄弟今晚还要在这里借宿一晚,要不就答应下来吧。大不了一会洗的时候把左手食指翘得高一点,别沾到水就行了。
可能看出了我在认真地思考着,庆哥和彭真爆发出一阵大笑。
“臭小子,看你把她吓得!”庆哥抽了下彭真说。
“你不是也骗她了?”彭真回嘴。
这俩家伙,都这个时候了还开我的玩笑,真是没人性。我心里虽这样想,但是心里却觉得比之前刚来的时候轻松自在了些。当下我决定不再跟他们贫嘴了,低头专心吃起饭来。
吃完晚饭,庆哥帮着季姐在厨房收拾。虽然我家离得并不远,彭真还是坚持骑电瓶车把我送了回去。
刚一到家,电话铃就响了。我像触电一般赶紧接起来,果然,是妈妈从医院打来的。
原来是让我晚上不用等她回来了,自己一个人在家早点睡觉。我暗暗松了口气。
晚上,我早早地拉上卷帘门,一个人在店里看书。这感觉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爸妈白天去采茶,把我一个人反锁在院子里做作业。一开始我还有条小狗,我写累了就和它玩。后来有一天,小狗跟着我上学,在路上跟丢了,我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
从此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无聊的时候我就看电视,还算准了时间,在爸妈回来之前提前关掉,这样电视机的侧面就会凉下来。正是这样,我动画片没看过多少,倒是成功地偷看过不少电视剧,尤其是武侠片。
但是那个时段的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和我自己待在一起的:一个人看书,看天,看云。直到三年级的暑假小舅回来,我才有了伴。
一个人躺在床上,受伤的手指疼得突突地跳,像是有一颗额外的心脏缠在指头上。我的思绪飘浮,突然想起有一年春天,那时候妈妈不在家,父亲在床上病着,我一个人在茶园的土路上放风筝。
那是一只老鹰形的风筝,是父亲给我买的。风筝不停地栽倒下来,我迎着风不停地跑着,鼻子都冻僵了,身上却全都是汗。风筝一直怎么也飞不起来,但是我却觉得很快乐。
还有一年,妈妈带着我去了合肥,她白天打工,晚上在夜校学习电脑和英语。我一个人睡在出租屋的阁楼上。阁楼又黑又闷,老鼠肆无忌惮地在我脚边跑来跑去,我害怕地哭了,却不敢哭出声,也不敢起身去开灯,只能默默流着泪等妈妈回来,最后还是睡着了。
如今我又是一个人,躺在县城的小店里,等待着命运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对父亲、对我们家做出最终裁决。好像无论我身在何处,我总是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
有时候我也想过,要是我有个哥哥或是姐姐该多好,或者弟弟妹妹也行,只要是兄弟姐妹就行。我虽然有表哥,我们还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但是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在哪个班。按理说大姑家就在县城,我却从来没去过她家,妈妈也从不提起此事。我也有表姐,是我大舅的女儿,但是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
一想到表姐就又想到了小舅,我叹了口气,换成了数羊,好让自己尽快睡着。
爸爸在ICU又待了一天一夜。星期天下午,郭靖先回村子去了,因为第二天还要去学校上课。刘超却跟我说他还可以再待几天,以防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意识到这家伙一定有什么问题。
“你不用回学校上课么?”我问。
刘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学期开始就不用上学了。”
“为什么?”
“我这成绩,你也知道。班主任让我办个了病假,一直到初三毕业。这样我要是在外面惹祸了学校不用负责任,我还能拿到毕业证。”
“病假?”还能有这种操作?在我对人生的预想里,所有的学生都是一定要考大学的,此前父母一直给我灌输的理念也是要考个好大学。现在,有人竟然念到初二就不念了,这多少有点——我的脑海中立马蹦出一句当时流行的广告词——不走寻常路。
“多亏了郭靖靖她爸,是他帮忙找关系开的病历,后来又介绍我去峰哥手底下工作。峰哥一直在给他做事。”
“你之前说不想跟峰哥干了,是怎么回事啊?”我想起了那天在曹霞门口的对话。
“有好几次他都把兄弟们卖了,出了事就自己一个人先跑了,电话也不回一个。人还抠得不行,好几次都让我自己先垫钱,说回头给我报销,但是一次都没给我报过。”
“所以你这次来鹿溪就骑自行车来了?”我说。
“是也不是,我是怕万一回去晚了没车。自行车只要有力气就能骑得走,方便!”
我摇了摇头,既无奈又心疼,“那你别跟峰哥干了不行吗?”
刘超叹了口气,“在我们这一行,那是上了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啊……”
“知道那是贼船你还上。”
半晌,刘超若有所思地问:“初二了还能转学到你们学校吗?”
“你不是已经不上学了吗?怎么,想转来我们学校啊?”我说,心里在犹豫着要不要劝退他。因为以他的成绩,还有坐不住的性格,在二中这所成绩至上、纪律如铁的学校是很难生存下来的。
没想到他说:“我不是说我,是郭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