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了原委之后,果然不出所料,他说:“你说你有什么用?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我在一旁喜笑颜开,从来没觉得这句话如此悦耳过。真的,怎么说我都行,只要你开心就好,只要你活着,就好。
周六下午父亲就出院了。只是,出院的前两天,一拨又一拨我们原先没有料到的人先后出现在了父亲的病房里,让我们措手不及。
先是陈欣悦,夏妍和侯毅然带着鲜花和果篮来了。所有人,尤其是妈妈,都对他们的到来感到诧异。
我猜要么是黄毛要么是陈欣悦告诉了其他人。反正,在这个小县城,没有什么秘密是真正的秘密,许多事情过不了几天,往往连和你最不相干的人都会知道。
夏妍说鲜花和果篮是以学习兴趣小组的名义送的。我看到妈妈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嘴角抽动了一下。
学习兴趣小组这事,本来是为了大家出来玩方便临时编的一个借口。当时为了能和我妈合理地解释为什么回家晚了,大家一起帮着想了很多借口,但是大部分都太小儿科了,很容易就识别出来。最后还是夏妍想出了个学习兴趣小组的由头。
于是,每一次我们出来玩都是来参加学习兴趣小组了,我们还像模像样地背着书包,装上书。因为小组成员就是我们几个,所以我妈要真查起来,大家都可以相互遮掩过去。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只存在于我们意念里的学习兴趣小组会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真的现实。
学习兴趣小组的成员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因为病房里来了新的访客,一个让我和爸妈更加感到意外的人。
敲门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矮胖的老奶奶,头发已经花白了。爸爸立马在床上欠了欠身子:“陶老师?您怎么来了?”
“我忘了是听谁说的了。我正好住在医院附近,就想着来看看你。”
在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中我知道了,原来陶老师是爸爸初中时的班主任,以前和我们同村,住得离我家不远。后来,她和丈夫先后调来县城的一中当老师,多年前已双双退休。她的儿子现在也在一中,当教务处长。
陶老师拉过我的手说:“这是闻茗吧?已经长这么大啦?听说在二中成绩很好?”
“她就会死记硬背。”妈妈瞪了我一眼,好像我刚刚打碎了一个碗一般。
“这丫头就只会做题,其他方面一窍不通。”父亲叹息着摇了摇头,好像我得了不治之症。
“现在升学主要是看成绩。”陶老师说着又问起我高中打算在哪里读,还说一中也打算搞八班模式,把二中的好生源都留在县里。“高中就别去市里念了,留在县里你们能照顾得到,一中还给配备最好的师资呢。”
“她这个成绩要是能上一中就不错了,哪能进得了八班?要是到时候考得不好,就回家跟我一起采茶叶算了。”爸爸说,那态度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好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让我回家采茶叶的决心。
陶老师把我拉过去,对我说:“你爸以前可聪明了,就是被这个病给耽误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给你爸争口气知道不?”
“我当时那哪叫聪明啊,考试都不行。”老爸腼腆地笑着说。
陶老师继续对我说:“你爸啊只要想学什么东西,都会自己找法子学。我还记得他那时候学吹口琴,只看了几遍教材就会吹了。”
我想起了茶村的家中满院的盆栽,还有屋前屋后的果树。爸爸喜欢种树养花,为了侍弄好这些花花草草,时常还会去镇街上的新华书店买一些相关的书回来看。印象中好多植物都快被老妈给养死了,到了老爸手上又起死回生了。
我又想起之前在一张照片里看到过老爸初中时的样子。照片上有他,刘超爸爸,郭靖爸爸,还有郭靖靖爸爸,他们以前是初中同学。那时候的他们是那么年轻。照片里所有人都笑得露出了牙齿,除了老爸。他抿着嘴,笑得克制而疏离,但是那双看向照片外的眼睛里似乎闪着光。现在,经过岁月的一番磨洗,他的眼睛里似乎只剩下一片冷寂的灰烬。
陶老师拉着我的手,又对我语重心长地劝诫了一会儿才走,好像我是个不听话的坏学生。说来说去就是要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我爸我妈争口气。
本来我以为陶老师已经是最让我们全家感到意外的访客了,没想到,在她走了之后,一个我们谁都不认识的女人来了。
她肤色白皙,脸庞小巧精致,一件剪裁合身的毛呢大衣勾勒出身材的曲线。她递上一张名片,自我介绍说姓宣,是郭总的助理。
“哦,是老郭的助理啊,”老爸说,“怎么今天有空来这里?”
“我是代表我们郭总来看您的。郭总这两天在外地出差,听说了您的情况,就派我过来看看。”说着叫门外的人把东西拿进来。
几个人快进快出,搬进来几箱水果和牛奶,还有一些礼盒。
老爸老妈快速地对望了一眼,“这怎么好意思呢?老郭这么客气干什么?”爸爸说。
宣女士说:“郭总本来想自己来的,但是临时有事去了外地,抽不开身,您别见怪啊。另外,还要恭喜你们家千金获得了我们公司的助学金。”
我一听,立马问道:“是利靖建筑助学金吗?”
“是的。”
“但是我从来就没有申请过啊?”这个不就是班主任之前跟我说的让郭靖去申请的那个助学金吗?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填过任何一张相关的申请表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