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天不想。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她把我丢在街中心的那天,搂着我哭得有多伤心。我相信她是不舍的,也相信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我怎么会忘了这事?郭靖十岁生日那天,他吵着说要吃蛋糕,他妈带他上街买了一个超大的蛋糕,然后就消失了,从此再也没回来过。我从大人们的言谈中零零碎碎地听到,他妈妈是他爸从贵州买来的,在郭靖很小的时候曾经偷跑过一次,被郭靖爸逮回来狠狠打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很“老实”,没想到最后还是跑了。
我之所以忘不了这事,是因为正是从那一年起,郭靖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我。那时候刘超是他的小跟班,他俩经常在放学的路上堵我,扯我的头发,用圆珠笔画我的脸,还逼着我吃土。所以有段时间,我一放学就抡起书包冲出校门,就是想要摆脱他们。
但是我却记不清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邪归正”、变得懂事了的。是五年级下学期他爸从房顶上摔下来之后?还是我向他和刘超扔了条蛇过去把他们吓得半死的那天?还是我妈喊他到我家来做作业的那天?想不起来了,总之,从某一天起,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发奋学习,进步神速,五年级下学期的时候还和我一起参加了数学竞赛。
“其实我来二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郭靖说。
“什么原因?”我说。
他看着我,好像要看进我的眼睛里去,过了一会,说道:“算了,以后再告诉你。对了,过年我在这里才知道元宵节那天有很隆重的烟火晚会,特别热闹,感觉全城的人都出动了。要不明年我们一起去看吧?”
“明年这个时候我不知道是在家还是在县城。”如果明年还像今年一样的话,我应该会和妈妈一起提前回到县城。但是也许明年不会像今年一样呢?虽然我知道太早抱有这样的幻想往往会失望的,但是我还是禁不住抱有这样的幻想。
“明年的元宵节你肯定在县城。”郭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为什么?”
“明年这时候我们就初三下学期了啊,初三下学期一般都会提前开学的。而且我看了下,明年的元宵节正好是星期天,我们不用上课。”
在鹿溪县,初一初二的学生都是过完元宵节才来学校报到,初三的学生却在正月初十左右就正式上课了。这好像已经成了全县的一种传统,二中也是一样,初三和高三的学生都要提前开学。
“你到时候不用给庆哥帮忙吗?”
“庆哥人很好的,他说有事可以向他请假。他还让我一直住他店里呢,不用住校了。”
“包吃包住?他可真慷慨啊。”
“那当然了,我可是连暑假,还有下个、下下个暑假都卖给他了。”
庆哥真是想得周到啊!我想,随即又想到我的暑假,就说“那也好过在茶叶地里顶着大太阳风吹日晒吧,起码你还有空调吹呢!”
“也是。”郭靖对我贼贼地笑着。
就这样,郭靖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成功转学来了二中,和我成了同学。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早上第一节课,班主任就宣布,新学期我们的英语课会有新的老师来接替。她没说蔡老师会去哪,只说新老师会在明天开始给我们上课。下午原本的英语课将进行一次摸底考试。
就在全班哗然之际,陈老师敲了敲讲台,“另外,让我们一起鼓掌,欢迎新同学!”说着朝门外点了点头。
当那人跨进教室的一刹那,我一下子怔住了。
是郭靖靖!
她不是在八班吗,怎么会突然转来我们班?我突然明白了上学期陈老师说我们班的名额被占掉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就是被她占掉了。
郭靖靖比之前瘦了些,原来就很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她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好多人都盯着她鲜红色的指甲油看。她倒似乎不以为意,说话的时候只是盯着教室后排彭真的位置。她最后的座位也和彭真只隔了一排。下课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靠在彭真的桌子上和他说话。
后来,我断断续续地听说,她是因为成绩实在跟不上八班的进度,多次被八班班主任劝退,后来又因为染发和涂指甲油等问题和老师吵架,最后被迫换班的。
不管怎么样,命运兜兜转转,我的小学同学竟意外地又成了我初中的同班同学。
下午,我拿着英语笔记,问坐在我隔壁桌的夏妍,“我们能互相抽查吗?”
“好啊,怎么查?”她说。
“你问我单词和句子,我来说意思。或者你说一句中文,我说英文。”
“好啊。”
轮到她时,她把笔记本递给我,我往后多翻了两页,发现上面的内容根本不是我们书上的。
比如,在我们最熟悉的How are you?下面,写的不是I’m fine. 而是“I’m good. 蛮好的./Not bad. 还行。/Same old. 老样子。” 三种回答。再比如, sick这个词,以前我只知道是“病了”的意思,但是她的笔记本上却写的是“令人恶心的,让人想吐的”,旁边还写了一个例句,“you made me sick。你真让我恶心。”
“怎么这些都不是我们书上的?”我边看边问道。
夏妍一惊,赶忙从我的手中抽回笔记本,支支吾吾地说:“哦,那就不抽查吧,我自己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