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箍棒
那是一个照常上课的周六下午。看得出来,因为周末补课,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到了下午,闷热的天气,加上物理老师缓慢的板书和低沉的语调,更是让人昏昏欲睡。
突然,物理老师放下手中的粉笔,轻悄悄地往教室后面走去。
大家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他在彭真的桌子旁站定。
彭真还不知道老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仍低头看着桌子底下的什么东西。
“咚咚咚”,老师敲了敲他的桌子,“手机拿出来。”
彭真惊起抬头,说:“我没有看手机。”
“站起来!”物理老师突然大声说,感觉全班一下子打了个激灵,然后丢下和周公下到一半的棋,睁大眼睛开始等着看眼前的这场好戏。
彭真站了起来,双手还在桌子里。
“把手拿上来!”物理老师命令道。
彭真不情愿地从桌子底下抽出双手,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书脊上贴着检索标签,大概是从图书馆里借的。
“上课看小说是吧!”物理老师一把夺过书,大声念起了书名:“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
发现竟然是一本物理相关的书后,老师神色稍异,随即又正色道:“量子物理?你现在懂个屁量子物理!等你物理考到满分了再来看吧!”说着手一伸,又道:“手机给我。”
彭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说了我没有看手机,我看的是书。”
“别想骗我!你们这些学生,那点小伎俩还想骗过我?别以为拿了本物理的书就想糊弄过去。手机给我拿出来!”物理老师凭借多年的教学经验不屈不挠地坚持着。
彭真也不屈不挠地坚持着:“我看的就是书。”
他的态度显然激怒了物理老师,只听得老师大吼一声:“死不承认是吧?给我滚到教室前面站着!”
彭真低着头拖着脚步走到教室前面,背朝着大家站着。
“给我转过来面朝着大家!”又是一道命令。
彭真低着头,慢慢转过身来。
物理老师在班里来回踱步,鼻孔里喘着粗气,显然是没有遇到过敢如此顶撞老师的先例,开始不停地数落起来:“你还敢和我顶嘴?你相不相信等会我把你的手机折断?”他可能以为彭真暗中在玩的是翻盖的手机。
“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学生吗?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不是打游戏就是玩手机,要么就是打架、不学好!”
全班一时静默。我在心中暗自惊异,今天物理老师为什么火气这么大?难道是因为周末还要到学校来给我们补课,结果还遇上学生顶撞老师,所以被点燃了?
不过,这时的我还不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只见彭真梗着脖子盯着自己的脚,脸红到了脖子根,好像在憋着一股劲,最后,说出了一句让大家惊异的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玩手机了?”
物理老师几乎要跳了起来,来回磨着牙齿:“我哪只眼睛看到你在玩手机了?那又有哪只眼睛看到你不在玩手机了?”
在似乎都能听到空气凝结成冰的沉默之中,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教室后面响起——
“我看到了。”
彭真猛然抬头向后看去,全班也齐刷刷地回头。
只见侯毅然一只手吊着绷带,一只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物理老师正在气头上,现在更是怒目圆睁,啤酒肚剧烈地起伏着:“侯毅然!要留级了就可以破罐子破摔是吧!你不想学好没人拦你,但是不要妨碍我上课!”
什么?留级?侯毅然打算留级了?
“我来学校就是想要学好。老师,你不能没有证据就说人家上课玩手机吧?而且,我也确实看到了,他一直看的是书。”
某些时候,侯毅然和彭真还真有点像。
物理老师可能没料到侯毅然竟然也会反驳他。就在这个他牺牲了休息时间来给我们补课的周六下午,他接连遭到了来自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学生的顶撞,而且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在他的教书生涯中大概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于是,他手一指彭真旁边,对侯毅然怒吼道:“你也给我滚到前边站着去!”
侯毅然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罚站?”
物理老师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然后他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侯毅然那只还完好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就把他往外拉。
没想到侯毅然居然一把打掉了物理老师的手。物理老师估计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反抗,于是又换了只手过来拧他的耳朵,没想到又被侯毅然打掉了。
全班鸦雀无声、目瞪口呆。我觉得自己像在看一部恐怖电影,不知道下一幕又会出现什么惊悚的剧情,一颗心疯狂地跳动着,同时也为主人公的安危而揪心。万一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他那只受伤的胳膊怎么办?
物理老师好像被彻底激怒了,他的大手一把掐住了侯毅然瘦削的肩膀,把他往前拽。侯毅然单手紧抓着桌子,却连人带桌子一起被拖离了原地。桌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似乎在表达和主人一起被驱逐的不满。
拉拉扯扯中,侯毅然的桌子里突然掉出来一根铁棒,在地板上咣当咣当地滚了好远。悟空侯什么时候有了铁箍棒?
“你带铁棍到学校来干什么?想打谁啊?”物理老师说着,手上却没停下动作。
正当物理老师节节胜利,把已经瘦得像个猴似的侯毅然和他的桌子往教室前面拉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彭真突然爆发了。他大步流星地朝两人走来,像是要阻止物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