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刮过,我突然想到,在这平静的湖面底下,也曾埋过人。就在过年的时候,不是还有人曾在这里投湖自杀吗?
我环顾四周,发现右手边的一个斜坡上,一片森然的白色碑林正俯瞰着湖面。
那应该就是南山公墓了。
我魂牵梦萦的南山公墓。
这次,我终于来了。
我满怀期待地走到墓地中间,低头开始在碑林里找了起来。
“你在找谁?我帮你一起找吧。”彭真跟在我身后说。
落日此时已有一半沉入了远处的山坳间,天空的一大半已转成冰蓝,我抬头看了眼山上像阶梯教室般层层堆叠的碑林,凭我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在天黑之前看完这么多墓碑的,于是便说出了那个刻在我心底的名字:“李悯竹。”
看着彭真脸上困惑的表情,我说:“是我小舅。”
他皱着眉头问我:“你不知道他具体埋在哪个位置吗?”
我摇摇头。其实,就连他埋在这儿,都一直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彭真什么也没说,和我分头看起了墓碑。
我们把所有的墓碑都看了,不出所料,没有找到小舅的墓。
倒是有一块墓碑,我刚开始只是一眼扫过,但是家属名字里的“彭真”两个字还是立马跳入了我的眼帘。再一看照片,那双大眼睛和彭真的简直一模一样,或者毋宁说,彭真的那双大眼睛和他妈妈的简直一模一样。
我看了下逝世时间,在心里算了下,至今已经六年多了。再转过头去看另一边正低头仔细帮我寻找的彭真,心里一阵微微地发酸。
我想起之前他说过他妈已经好长时间不在家了,那时我还以为他说的不在家,是像刘超妈妈或者郭靖妈妈的那种不在家呢。
正想着,就在我转回头的一瞬间,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裙、长发披散的人影突然无声无息地飘了过去。
我大吃一惊。不会是遇见鬼了吧?定神再去看时,只见那个大红色的身影正无声地向山下移去!
当时天色已暗,山上阴风阵阵,在墓地里待了那么长时间,除了彭真之外我再也没看到过第二个人,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我一直都没看见?不会真的见鬼了吧?!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心脏在那一秒好像骤停了一下,我不敢回头,定在那里。
彭真转到我前面来,盯着我的脸,“你还好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看到是他,我的心放了下来,指着山下说:“你看到了那个…那个没有?大红色长头发的那个?”
彭真看了眼,说“丰阿姨啊,她每年中秋节都会到这儿来。”
疯阿姨?每年中秋节?我想到了鹿溪大街上那个经常穿得像时装模特一样走来走去的疯女人。之前夏妍说过她每年中秋节都会出现在南湖边,看刚才的背影,还有那一头乌黑的头发,难道是她?
“是经常在鹿溪大街上走的那个疯女人吗?”我说。
“什么疯女人啊?人家姓丰!别瞎说好吗。”
姓丰?我突然想到,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家以讹传讹,把姓丰的女人变成了疯女人?其实她并不是真的疯?
“总之不是鬼就好。我还以为见鬼了呢!”我说。
“别人见了你才真是见鬼了呢!大晚上的在墓地,脸色还那么苍白。”彭真说。
“你再说一遍?”我举起了拳头。
他抱头撒腿就跑,我一路追到了湖边。
彭真捡起沙滩上的石头,侧起身子朝远处的水面平直地扔了出去。
“真没想到你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来到南湖的。之前我还在想要怎么邀请你你才肯来呢。”看着石头在水面上一连打出几个水漂,他感叹道。
我点点头,在湖边蹲了下来,我自己也没想到啊。“你快来看!”我突然像发现了宝贝似的扒拉着面前的浅水,一边兴奋地对彭真招手。
原来,岸边的浅水区有许多小贝壳。白色的壳面上有一圈圈的花纹,像是中国画里淡淡的山痕,或水纹,韵味十足。
彭真轻轻一笑,好像在说这有什么稀奇,但是却在我旁边蹲了下来,仔细挑拣起面前的贝壳来。不一会儿,他就捡了一些放到我手心里。我仔细一看,发现每一个上面的花纹都不一样,有的是淡紫色,有的是珠灰色,还有的是像墨一样的深黑色。
“所以,五年级那次你离家出走,是不是也是到这儿来找你小舅的墓的?”旁边的这个男孩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