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的好。看别人成绩好,就想方设法地影响别人,希望人家成绩下降;看到别人有人喜欢,就想方设法地制造误会,最后非要别人一无所有了她才高兴。”夏妍似乎非常有经验地说。
我不敢相信她正在评论的是那个在学校每天和她几乎形影不离、亲如姐妹的“朋友”。
我又想到初三那年食物中毒之后她对我的那番揣测,我怀疑她是不是刚刚也在含沙射影地说我。
但是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我都感觉自己像是实验里的小白鼠,被人甩得团团转。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道。
“因为,”夏妍直视着我的眼睛,用郑重的语气说:“我不想看到侯毅然被人冤枉。我也不希望他再牵扯进跟你有关的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就像初三时那样。”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但是如果一定要选的话,相比幽微曲折的诡计,我可能更倾向于这种直接一点的。
只是,直到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一个要不是夏妍主动说起来的话,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事实。
那就是,夏妍可能一直喜欢着侯毅然。但是或许是她藏得太好了,或许是我太愚钝了,总之,我一直没有察觉。
但是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困惑,于是便利用这个“推心置腹”的机会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当女科学家的,为什么现在选了文科?”
夏妍的眼睛眨了两下,“因为概率更大啊。”
“什么概率?”
“一中学理科的人太多了,八班又高手如云,我要是留在八班,考上重点大学的竞争太激烈了。文科人少,概率相对更大些。”
就因为这个?我一时语塞。原来选专业不是凭自己的喜好而是凭概率。原来为了高考,连梦想都可以放弃。也是,没有高考,哪来的梦想?
但是,没有梦想,又为何高考?难道,只有重点大学本身才是我们名正言顺的梦想?那考上大学之后呢?越往下想我越不明白了。
可能,只有我才傻傻地把梦想看得那么重要吧。
那天和夏妍聊过之后,我确实感觉到,如她所说,郭靖靖越来越“不正常”了。
有一次,我们一起去洗手间之前,我问她有没有带卫生巾。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来例假了。”
我张着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不是怀孕。”她说,“是内分泌紊乱导致的月经失调。中医说吃药调理几个月就好了。但是我一直没吃。”
“为什么?”
“例假不来不是更好吗?最好高考前都别来,这样就不会妨碍我考试了。”
我再一次目瞪口呆。不仅为了她这种跳脱了自然规律的新奇想法,还为了她几乎带着点悲壮的勇敢。那个时候,在我有限的生理知识里,我一直以为女生的月经跟月球的运动周期有关,所以才叫月经。
所以,在我的眼中,郭靖靖不仅蔑视自然规律,还敢于与那股支配着宇宙间天体运动的伟大力量相抗衡。我突然觉得她的身上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魄。
后来,她渐渐地连食堂也不去了,说是为了节省时间,中午在教室随便吃点什么凑合一下就行了。
再后来,有一次我经过她的桌子,看到上面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他只喜欢学习好的人!”这个他是谁?
再往下看,还有两行字,“多考一分,干掉千人!”“连哭泣都是浪费时间!”
我感到一丝不寒而栗。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好像也变得有点儿“不正常”了。
一开始,受到身边紧张焦虑的学习氛围的影响,我也不由自主地变得焦虑起来。
但是,好像无论我怎么焦虑,我的内心始终有另一个我,像头倔驴一样,任凭我的意志怎么抽打就是不肯努力前进。好像从某一刻起,内心的那个我就用尽了燃料,再也没有曾经那种简单纯粹的动力了。
好像从某一天开始我就意识到,学校的围墙外,有一个更大的湖泊。那里的人们撒网捕鱼,牵手散步,看潮起潮落,真实地生活着。而学校的围墙里,一群正值青春年华的学生们在为了一个奇怪的以概率大小来衡量的目标而努力。
但是我又不那么肯定。因为我身边所有的同学都在奋力奔跑。家长和老师们也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我们必须要奋力奔跑。
所以我不能不跑起来。
但是我又跑不起来。
因此我更加意识到自己需要跑起来。
但越是这样我越不想跑起来。
从此陷入了恶性循环。
所以,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点不太正常。难道我不应该像郭靖靖那样,为了那场将会改变我命运的考试而焦虑、为我的学业而紧张、为我的成绩而担忧吗?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不正常了。比如从初三那年的元宵节晚会之后?亦或是更早,从五年级的元旦开始?只不过一直没人察觉而已,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
不管我正常还是不正常,我都得继续上学,以及做某只猴子一天的女朋友。
元旦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