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想把我吓死啊！”我说。
他大笑了起来，“太热了，来点风凉快一下！我还有飘移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风在我的耳旁猛烈地呼啸，我的心脏砰砰跳着。这就是骑行的乐趣？还享受？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生是怎么想的。
“梅大侠想吃点什么？别客气，随便挑啊！”大风刮来一句话。
我想了想，说：“就去曹霞吧！”自从离开二中后，我有好多年都没吃过曹霞了。
坐在车上我突然想到，晚上不回家吃饭，我妈肯定又要担心了。就让她担心去吧，不知怎的，这样想的我竟然隐隐有种惩罚的快感。
我又想起上次离家出走的时候，彭真也是像这样载着我在路上飞驰，那时也是像这样的一个日落时分。那时的我还在想，要是没有高考该多好。现在，仿佛一眨眼间，我们已经高考结束了。我们现在就身处在当时我憧憬的那个未来里。
但是，为什么我开心不起来？或者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到了。”一阵急刹，我整个人又是往前一冲。
算了，反正过了今天就不再见面了，就不和他计较这些小事了。
曹霞的老板娘似乎一眼就认出了彭真，热情地打着招呼：“理科状元来啦！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然后脸上带着八卦的笑容来回瞅着我们。
彭真一指我说，“文科状元也来了。”
老板娘喜笑颜开地看着我说：“我就说怎么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漂亮呢，我都不敢认了！要不要去楼上给你们开个包间？”
我一听立马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然后赶忙要了一碗麻辣粉丝。我想当时如果有面镜子的话我一定能看到自己的脸很红很红。
坐下后，彭真说：“你知道曹霞家的桌子为什么都焊死在地上吗？”
我低头一看，果然，四个桌角都用水泥牢牢地封在地板砖上，“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流行掀桌子。大家跟电影《古惑仔》里的人学的，一言不合就掀桌。掀得多了，老板娘就把桌子都焊在了地上。”
我一听笑了：“你是不是也掀过？我看老板娘好像都记住你了。”
“我没有！她那肯定是看了电视上的采访，认出来了我是理科状元！”彭真一抚额头，轻笑了两声，“不过，那时候确实很傻很幼稚。”
“但是很天真也很可爱。”我说。
他看着我的眼睛，“现在就不可爱了吗？”
我避开了他的眼睛，打量起四周来。我发现店里有好多人在看我们，还低头小声说着些什么。难道他们也是看了电视台的采访，认出了我们？
彭真忽然问道：“你开心吗？”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我考了文科状元开心，还是今天和他一起吃饭开心，就说：“你指的是什么？”
“当了状元，我看你好像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他盯着我的脸说。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猛然击中了我的心门。
我看着他，张了张口，但是我最后还是没有说，只说了我之前体会到的那种感受：“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就是当你特别渴望一样东西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得到的那一天一定会非常开心。但是当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你却觉得一切都很平淡，甚至还感到一种深深的空虚。”
他看了我一眼，刚想要说什么，老板娘就用托盘端上来两碗麻辣粉丝。
我一看，两碗都加满了配菜。
我忙跟老板娘说弄错了，我点的是普通的2块钱的。
“没错没错！”老板娘说：“这单是我们店送给咱鹿溪的文理状元的！你们能一起来我们店里，是我们的荣幸呢！”
我和彭真对望了一眼，本来还要再拒绝，但是店里所有的客人这时都停下了吃的动作，盯着我们看。
我们都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只好谢过老板娘，低头吃了起来。
彭真边吃边点头，说：“我明白你说的这种感觉。你这是产后抑郁症。”
我呛了一口辣汤，差点没把粉丝喷到对面这个信口开河的人脸上。我赶忙喝了一大口白开水抢救一下：“产后抑郁症？我又没生小孩！”
“差不多吧。大考一次，也相当于生了个小孩了，而且是怀胎十几年！所以，你别老是盯着那个结果，要学会享受过程。”
“享受过程？”我想，这个过程无论如何都让人享受不起来。
彭真眨了眨眼，“这是我在骑行中体会到的。目的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路上和风景、和你所走过的路融为一体的那种感觉，还有忘我地朝目标一点一点靠近的感觉。”
可能是看到了我眼神中的困惑，他说：“这么跟你说你可能还是不大明白，以后有机会一起出去骑行几次，你就知道了。”
我想，以后还有机会吗？便说：“这顿应该是我俩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吧。”
没想到他头也不抬地说：“合肥离上海也就460多公里，火车三四个小时就到了。想吃饭还不容易么？”
“合肥和上海隔了460多公里？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说。
他的脸红了，有可能是被辣得，“这个嘛，我是学物理的，这点距离还算不出来？”。
“物理又不是地理。”
“这就是数学好的好处啊，一通百通。”他还在嘴硬。
“你怎么不骑摩托车，改坐火车了？”
“摩托车太慢了。”
我笑而不语，心想，不是刚刚还说目的地不重要么？这时候就不要骑行的乐趣了？
回去的路上，离我家还有一段路的时候，他突然把车一停：“后面的路，我陪你一起走吧！”他说。
我以为他说的是陪我走回家，就想，明天过后我们就各奔前程了，走路可以和他多待一会，还能消化一下，便说“好。”
并肩走的时候，我感觉有好几次他都想牵我的手，但是最后还是没有牵，然后就听到旁边这个男孩小心翼翼地问——
“我的意思是，后面的路，都让我陪你一起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