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我这刚来,还不太了解情况,那就麻烦你了。”刘小姐的声音有点哑,看向女人的眼睛依旧红肿,足以看出刚才她的情绪是多么崩溃。
情绪稳定之后,刘小姐和家里人打好招呼,让他们在这照看一下,她打算去洗手间洗个脸整理一番,可就在刚要进到洗手间的时候,她在一旁的角落看见一抹熟悉的背影。
男人背对着自己,佝偻着身躯却依旧能看见他的双肩发颤,他将脸深深地埋入掌心之中。
原本情绪已经调整得差不多的女人双眼瞬间变得通红,心酸疼地发麻。
。男人不是真的有多沉稳,只是现实让他不得不沉稳,不得不收敛起多余的情绪去面对一切,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在面对这些问题时,他必须冷静。他不是不会哭,而是不能哭。
所有人都忘了,他也是一个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是他捧在手心里呵护了十七年的女儿。他怎么会不心疼!
又熬过了一天,监护室里并没有什么好消息传出来,但这也意味着,季晴余的状况还能使她继续坚持治疗下去,还有希望。
只是隔着数十米的走廊,依旧能听到季晴余声嘶力竭的吼叫,这也使得一家人的精神不敢有一丝松懈。
在查完房之后,医生从监护室中走了出来。见此,众人的心不禁漏掉一拍,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不然医生不会主动出来见他们。
果然,在和其他病人家属交代完情况之后,罗医生便转身向这边走来。
“138床病人家属,患者一直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颅压持续不下,这样的情况下,患者很难清醒,就算是清醒过来,也有很大的几率以后无法正常走向社会……”
罗医生还说了些什么早已听不清了,刘小姐的耳朵里一片嗡鸣,脑海里持续不断地回荡着医生刚刚说过的话。
什么叫很难清醒,无法正常走向社会?
疯?傻?
所有人都不想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季晴余的身上。
已经有太多太多的绝望,他们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所能做的却只能是竭尽所能,听天由命。
14:30
每天这个时间,家属都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去探视。
隔着一层玻璃,刘小姐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此时季晴余已经安静下来,静静躺在病床上,全身被约束带束缚着,身上插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甚至连鼻子里,都插着一根直通胃部的胃管。
她还记得之前医生和她说,因为季晴余意识不清醒,很难配合护士输液,只能给她下一个PICC,从臂弯处下一根长达四十几厘米的输液管,顺着血管直抵心脏。
再望向病床上的女孩,双手同时输着液,女孩睁着眼睛,但眼神空洞无光,不再是记忆中的灵动跳脱,而是一片死寂与茫然,直直望向某一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女儿和妈妈说一说,你在看什么呢?”女人试图和季晴余沟通。
季晴余愣了一会,然后缓缓地答应着。
“我在看操场啊。”
“那操场上有什么呢?”刘小姐强忍着泪水,哽咽地接着问。
“操场上好多人啊,有高一高二还有高三的学生,还有人在踢足球,我也想踢……”
季晴余声音有些低,可是传到玻璃窗外面的人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种的心如刀割。
季晴余小时候便是一个疯丫头,天不黑得透亮绝不会回家,从小身体便不好,体质比平常的同龄人差上那么一截,可这并不妨碍她张牙舞爪,就这么跌跌撞撞,有惊无险地长大。哪怕上高中以后,也依旧不消停。
她喜欢足球,刘小姐依稀记得去年夏天,季晴余十分炫耀地和她说她是足球队里的前锋,特别厉害的那种。
“好,等你出院了,咱们就去踢足球,你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好不好?”女人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但依旧轻声哄着女孩。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等到女孩的回应。因为季晴余又开始挣扎起来,不受控制地大喊大叫。
“女儿不怕,爸爸妈妈在这呢,不疼了,不哭……”女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她趴在玻璃窗上失声痛哭,她想去抱一抱自己的女儿,告诉她不要怕,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就这样,一周里,无论是半夜送血化验还是做CT、核磁,只要是医生护士提到138床病人家属,都使得夫妻俩不禁心头一颤,生怕又出了什么问题。
夫妻二人与来时的神态有着天差地别,面容憔悴,这段时间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多太多,一番折腾下来,夫妻俩看起好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两鬓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变白。
重症监护室门口能下脚的地方并不算大,两人在过道附近找了块地方,单铺了一层泡沫垫,三月依旧寒凉,外面的积雪尚未融化,两人就这么躺在冰冷的泡沫垫上,头顶时而甚至会有人抬着棺材路过,每天所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医生护士的通知,等待下午两点半,等待那几近全无的渺茫得可怜的希望。
等待的太多。
2017年3月27日
医生说,138床病人,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