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林雾啊!从来不跟大家嬉笑玩乐,独来独往。被人夸奖,不会回以微笑;遭到谩骂,不会赤耳相争。有人说他是没爹没娘的小杂种,也有人说他是只知道学习的痴儿。
虽然融入不了大家,可细妹觉得他并不是异类,而是一个生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可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夕阳西下,窗外天色渐沉,田埂上耕农扛着锄头回家了,山坡上羊群也排着队伍回圈了。细妹渐渐失去耐性,“我数三声,你再不帮我开门,我就用铁片把木板砸开。”
细妹从桌子上拿起一块铁片,跟它相配的还有一个铁杵。山里不通电,没有电铃,上下课铃声都是由铁杵击打铁片产生的。
“要是老师追究责任的话,我就把你供出来,到时候我俩都得受罚。”细妹拿起铁片试探性的砸了几下。
“一”
“……”
“二”
“……”
“三”
“……”
“吁......我砸了,真的要砸了。”
“把钥匙拿来吧。”
寡淡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细妹快速走近那座孤独的冰雕。他神情冷漠如常,接过钥匙,开了锁,便回储物间了,没有片刻停留。
“谢谢你,林雾哥。”细妹对着那道背影说着。
——
直到家里灶台起了火,烟囱冒出阵阵白烟,细妹才赶回家,然后把学堂的事告诉了二哥。
“这该怎么办呢?”孙有才在房间来回地踱着步子,这次考试对他来说很重要。
“你先把我整理出的算学和史学考点记忆下,至于文学嘛!”细妹咬着嘴唇,思忖道:“不知道墨文题目,还真有点难办。”
文学考试分文学常识题和墨文两部分,各占分值一半。而墨文是学员们经过思想考量和语言组织,然后通过文字来表达出老师所拟的主题。
“要不你还像之前一样,写些模板让我套用。”
细妹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嫌弃道:“顾老师可不是那个冯庸才,怎会按定式出题?”
孙有才冷哼:“反正我不管,若这次我考差了,你别想再从我这要去半个子儿。”
又是威胁,细妹无语。然后看着二哥拿着院子里的竹编鱼笼往西边水沟走去,今晚的鳝鱼泥鳅得遭殃了。
晚间,细妹坐在灶膛边的老木桩上,一动不动。黑色的眼球上映出跳动的火苗,顾老师到底会出什么墨文题目呢?
“娃儿,当心火熄了。”旁边炒菜的孙母提醒着。
回过神,细妹赶紧用火钳添了新柴,然后对着吹筒吹了几口气,火苗迅速复燃。
——
笃!笃!笃!
“这么晚了,谁啊?”学二馆耳房内一名值班的小厮喝了半壶烧酒,正卧在靠椅上酣睡着,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不得已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悠到门边,嘴里还念念有词。
小厮半掩着门一看,居然是个半大的男孩,男孩穿得倒是富贵,手里还掬着一个紫檀木盒。
“今儿天晚了,小哥要捐赠,明儿再来吧。”小厮探着头,说完很不耐烦地关门。
在门合上的前一刹,男孩身后的随从及时将门又拉开,看得出用力很大,让门内毫无防备的小厮一个踉跄。
“学二馆不是号称二十四小时接待捐赠客的吗?这规矩什么时候变了?”沐与辰面容严肃地看着小厮问道。
无奈,小厮只得横着脸,懒懒道:“进来吧”
小厮领沐与辰与随从进门后,也不问坐,只拿出张表单,“在这张表单上登记下便可。”
他每月在学二馆接待过不少捐赠客,其中大多是些寻常物品,登记下便可。毕竟,能真正慷慨捐赠者何其少。
沐与辰接过单子,二话不说便去填写。
“填完后,小哥放下物品,便可离去了。”
“可我还没指定文会形式呢?”
只有物品价值超过五百斛以上,才有权指定文会形式。莫非盒子里的东西价值不菲?小厮立时清醒,迅速打开盒子。然而他毫无眼力,看来半天,只得用手试探性地比了个八。
沐与辰眼眸一压,嫌弃地吩咐道:“你不识货,就去找个识货的来。”
不想眼前小孩竟是尊大神,小厮随即点头哈腰地,态度大转变,“公子稍候,我这就去请张师过来。”
很快,来了一身墨绿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他腰间别了块环形和田玉珏,倒是讲究。男子看到小桌上的酒瓶和花生碟子,便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厮,小厮羞愧地垂下头,又快速递过紫檀木盒。
张师一见盒中之物,眼中怒气瞬间化作一缕精光,端详过后,笑道:“千金易得,好砚难求,公子当真要捐了这方洛神砚。”
平日在学二馆教授挂画插花的张师,素喜风雅,对文房四宝亦颇有研究。
“嗯!”沐与辰微微点头。
此砚虽好,可雕工过于靡丽,沐与辰不喜。与其将它久置书房角落,倒不如捐了,才算不辱没它。
“那公子想指定何种形式文会。”
“我要洛神文会的形式内容全部参照去年的狼毫文会。”
“连出题内容都一样吗?”张师有些疑惑,一般人都希望文会试题能推陈出新,而刻意避开往日旧题。不想眼前男孩居然反其道行之。
“一样。但是要比它更隆重,更浩大。”沐与辰面容平和,语气坚定。
“这是自然,公子的洛神砚比狼毫笔珍贵十倍不止,我们学二馆一定会大肆宣传。对了,还需请公子限定年龄。”
文会规定年龄限制,是因为年长者在知识储备和阅历方面往往强于年幼者。若年龄相差太大,比试则会不公。
“五岁上,十二岁下吧。”说完,沐与辰便作礼离开了。
张师看着少年的背影,不禁赞叹: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