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宽敞的街道旁楼阁飞檐,店肆林立却了了行人,原本熙熙也攘攘的街道因人魔战争而变的空旷孤寂。
相比于人魔战争的头两年,现在的人间也在恢复着生机。战争,人类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十五岁的蓝润晴高头大马走在街市,俨然已是一副少年英雄模样。他的年少成名有当下人魔之战的契机,也取决于蓝苏两大门派的支撑,江湖雄心少年辈出,即使缝上这乱世,真正能出头亦是少之又少,苏蓝两家打下的基础,无疑为润晴铺就了一条坦途。
得天独厚,自然是要招惹眼红嫉妒的,再加上这位小公子并不是很懂得低调与收敛,背后多议论。好在这位小公子并非好虚名之人,素来愿望也只是自家师父的肯定,要知道,他的师父除了是师父,还是舅舅,更是即将终结这人魔之战的领袖,是苏易,是他的骄傲和仰望的神祗。
“润晴,刚刚那个说书人说的好像是你啊。”
同行的林冉并肩而来,嘴角带笑,是少年独有的俏皮,蓝润晴鼻孔朝天,吐出气壮山河的一声“哼”。
“现在这个世道,还有闲心说书?”
虽是愤怼,终究是稚气未脱,一生气,腮帮子也跟着鼓囊起来,多了几分可爱,林冉大笑:“那活着的人总得生活吧,这次不一样,月上漠除魔顺遂,夸你来着呢!”
润晴心头掠过疑虑,眼睛也咕噜咕噜转了几圈,自记事起,夸他的话太多了,只是没几句是真心的,润晴清醒的知道人前人后的嘴脸是不一样的,因而每当听见一些褒奖的话,他都要思索一番真假。此次月上漠是他第一次单独领头执行任务,舅舅将人魔之战最重要的一环给了他,任务顺利完成,心里难免几分得意,十几年来,无人可见的角落彻夜修行,闲言碎语里一次又一次奋起直追,这一次,也该对他刮目相看了吧?
林冉看清了他眼里情绪,又补上一句:“那说书人又不认识你,自然不是假话。”
“那是当然,我当然知道自己厉害,不像你,就会耍嘴皮子讨师父欢心。”
疑虑一消,傲气又扑面而来。林冉一边笑,一边想吞掉自己舌头,小少爷真难伺候。
“润晴,回去之后,我与师父讲一讲你此次除魔的英勇事迹如何?”
“不必了!”
果不其然,还是傲娇。有时候,蓝润晴身上这股孤高劲儿,还真是像极了苏易。
“我是要在师父面前夸你。”
“我说不用了。”
“干嘛呀,你这次做的多好啊,月上漠余孽除了后面那个,一个不剩。”
月上漠魔族的残余,此时正装在一个大的木箱里,在他们身后的羁押里。
说起这个,润晴心绪泛起了波澜,在月上漠,箱子里的人是在漫天风沙里的一汪水泊边抓到的,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衫布,手腕处受了些剑伤,汩汩冒着鲜红的血,因而周围清凉的水也染上了红色,有点妖艳的意思。润晴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人一双眼,风沙朦胧里,好似从里逃出了万千星河,瞬间又暗淡无光。那人没多做挣扎,任由几人将她塞进了木箱,像是受了蛊惑,润晴脱下外衣,披在了她身上,寒冬腊月,还要长途跋涉,该是好冷的,而且师父说过不能伤她,冻伤也是伤。
那一双朦胧雾眼看向他,原来早已布满一道道血丝,嘴唇轻轻蠕动,好像是说了句谢谢,应该是的,润晴恍然失神,他灭她族人,她却说谢谢。林冉靠过来,嘴无遮拦说润晴被魔女勾去了心魄。
在这街市之上,林冉又开始了胡言乱语;“润晴,润晴,你该不会真被师兄我说中了吧,哈哈哈,你被勾去魂儿了。”
润晴侧眼剜他,若眼神是刀,林冉就该原地见鬼,可惜不是,只能策马狂奔,试图甩掉碎嘴子,急促的马蹄声也引着林冉追赶而去。
“喂,你等等我啊…驾…”
润晴是万不能在苏易面前出这个丑的,而他也真以为林冉会让他出这个丑,以至于到了山门口还在喋喋叮嘱。
“阿冉,你可不要瞎说。”
“不。”
“你一定要损我吗?”
“是啊。”
“你……”
“我什么……”
“你……无耻。”
“我就无耻。”
“……”
嘴皮子上的功夫,蓝润晴自是不敌他碎嘴子师兄的,一路小吵,总算是走完了蜿蜒的山路到了门口。刚下过一场雨,草木暗生,两个人走的快,腐泥沾鞋也裹满了裤腿。
苏氏虽是数一数二的门派,却鲜有讲究,除了山门前杨天雍送来的两座石麒麟,再无其他,乍一看,倒像是大户人家隐居避世的地方,没有繁冗奢华,没有丝竹歌乐,也没有开门的阿翁和扫地的阿婆……
苏氏的大门是纯铁打造,裹上红木香漆,结实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唯一让人诟病的是,重,及其重,修真弟子都嫌弃的重。苏氏弟子众多,各有心思,唯独在这件事上意见统一,就算没有扫地的阿婆有个开门的阿翁也是极好的,也曾有胆儿肥的弟子在听鉴会上提出来,可想而知,结果便是承包了一月有余的扫地工作,而这个人,是再年少一点林冉。
所谓树大招风,屋高招大风啊,苏氏傲立山顶,总有扫不完的落叶,遇上下雨天,碧荣入泥,黄叶淅沥,那叫一个难受。
“师弟,今日落叶繁多,这便禀明师父师弟失仪一事,让师弟来打扫。”
林冉煞有介事,蓝润晴除了生闷气别无他法。一阵携凉带寒的冬风灌进来,打在两人脖子上,竟生出一种刀割般错觉。润晴回头走向身后的箱子,将箱中之人放了出来,血迹污泥沾身,发丝杂乱,就,挺狼狈。
苏易曾交代,将此人安置在门口即可,不加设防,只是现在,天实在太凉了,润晴居然有一丝想这个姑娘可以跑掉,当然只有一丝,真的只有一丝,毕竟在他的心里,人间正途占了九十九丝的。而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想跑,寒风呼呼里,她撤下身上的外衣还给润晴,不顾地上的赃污,一下坐到地上,冲润晴笑了起来。
“你舅舅要是知道你的怜悯之心用在了魔族,只怕真得让你扫地了。”
???
她听见了?不对,怎么还能笑出来呢?笑起来也不丑嘛…啊呸…
只一会儿,衣衫单薄的姑娘不再笑了,眼里忽地爬满哀伤,驻留在门庭里外的白幡上。
白幡飞扬,祭奠着这里离世的女主人。
润晴仰望苏易的能力,更喜欢舅舅的长情,师娘逝世两年有余,两年间苏氏白幡不止,香火不断,缅怀着那位总是眼角含笑的女子。师娘还在的时候,总能在师父身上捕捉到温柔和笑意,师娘走后就都没了,原本性格就寡淡的舅舅日渐沉默,一心都扑在了除魔上,为了人间正道,也为了心里那道消逝的灿阳。
“你叫什么?”
润晴唐突发问,即使语气生硬,也心虚难以掩饰,他只是想将眼前姑娘的思绪拉回来,走神很久了,而他的舅舅,定然不愿意一个魔族的人这般打量门庭上的白幡。
那女子又笑,眼里的哀色也神奇的瞬间掩去。
“不如,你叫我阿姐吧。”
润晴拂袖而去,只当是听了个笑话,果然,魔族还是不值得同情。
推门进去,是苏氏演武堂,空旷宽敞,可一次容下两百多名弟子演武修行,此时的演武堂形色匆匆,在准备着十日后的苏氏大祭。再往里去,是会客堂青蝶楼,苏易年少当家,不喜结交道友,极少会客,青蝶楼虽常年开放,大多是都是苏易坐于其上检视弟子修行。
远远的,杨伯母落迟迟一袭轻纱执帚弹尘。
落迟迟是师伯杨骁辰的妻子,自师娘去世后,一般苏式有事都是她在操持,两个师娘感情深厚,加上苏易和杨骁辰又是同门师兄弟,基本也没拿彼此当外人。
“杨师母,我们回来了。”
林冉喊的欢快,激的蓝润晴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