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稀薄,阴湿寒凉,诱他呼吸困难。
终于,于洞窟之中,石柱之上,苏易看清了师姐。
铁链银锁,血染青丝。
阿辰告诉他,现在的师姐已经不完全是师姐了,是被魔尊元灵蚕食后师姐,魔尊在焦急等待族人回来接他回去。
苏易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见了,他还是心如刀绞,心空了,荒芜了,冰凉了。
师姐发丝凌乱,遮住了耳朵,盖住了半张脸。魔元反噬了她的灵力,再无自保之力,她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痕和从内向外爆出来的血肉……
苏易不能再看,他才像是被困的人,钝刀子搓裂伤口,疼的脚下再不能动一步。
他听见薛紫夜痛苦的低吟,细碎残破。
这一声低吟,让苏易不受控制的飞身过去,将血人揽近怀里,不敢用力,也不敢放手。惨白的嘴唇咬出直流的鲜血,皲裂地肌肤从上到下也慢慢渗出脓血,泪水、汗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流下来,打在砖石上,打在苏易荒芜的心上。
怀里地人挣扎的厉害,铁链撞击着石柱,叮叮当当的声音。
薛紫夜没有认出苏易,狠厉的一口,咬在了苏易左肩上,尖尖的小虎牙奋力钻进血肉里,贪婪地吸食着血液,满足而绝望的叹息。
苏易倒吸着丝丝凉气,感受着怀里的师姐渐渐平息下来。
充沛灵力的血液是一剂良药,薛紫夜也渐渐回过神来,鼻息间的味道是那么熟悉,霎时间,泪如泉涌。
是小师弟啊。
她知道,她的小师弟也哭了,背后冰凉的液体滴落,渗进了血肉里。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后来,在这场沉默里,苏易斩开了铁链,解开了周遭结界,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塞进了师姐手里。
这是他片刻的决定,当下已无解,他不允许师姐如此煎熬,师父和师娘也终会明白。
他还在抱着师姐,他可以勇敢的做出决定,却说不出分别的话。
薛紫夜喑哑着嗓子,艰难的问他:“还记得我离开江都问你的话吗?”
“……记得。”
“谢谢你。”
“……师姐保重。”
终究还是要放手的,他已经看不清脚下的路,迷迷茫茫的向前走,没有远方没有路,却跌跌撞撞也要走下去。
记得吗?记得什么?往者不可谏?忘记吗?他又该如何忘记?事情是怎样在他不在的日子为他写好结局的?心好疼,真的好疼。
出了洞口,今夜的月色真好啊。
阿辰站在外面,朝他露出苦涩的笑。
“走吧。”苏易说,又问:“是不是出事很久了?”
阿辰点头回应:“是,你从蓝氏走后第二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可以瞒着他这么久?他阿姐离去的时候,师姐受苦的时候,他呢?是在江南品酒还是在雨中观花?
“苏姐姐啊”,阿辰苦笑:“她放不下你,比起最后都看不到你她更希望你可以配采薇久一点。”
是他阿姐会做出来的事,在苏浅心里,苏易比什么都重要。
“那为何又告诉我?”
苏易又问,心空的厉害,恍惚中他已经明白了师兄的意思。
“我怕,怕你再也见不到师姐了。”
“……”
果然,阿辰其实做了同样的选择,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是看不得彼此受苦的。苏易笑,他谢谢阿辰,把这个机会给了他。
月色泛白,夜风袭来,丛山密林里两个少年席地而坐。阿辰猩红着双眼,打了个哈欠泪眼模糊,终是将沉甸甸的脑袋倒在了苏易肩上。月亮像是个亭亭少女,透过云尘,猫出皎洁的光,赋予人类强烈的遗忘和幻想,那是即使受到重创流出脓液也能开出一朵迎风花的力量。
魔族在某个月色皎洁的夜晚,迎回了他们的神灵,他们自行封印了通往人间的各个入口,一夕之间消失在了他们的向往之地。
苏远棠没能熬过内心的悲痛,于几日后病逝,少年苏易辞别舒夜阁,担起了苏氏的担子。
采薇没再回药王谷,她跟着苏易去了临安,苏易拒绝,奈何看似柔弱的姑娘意志坚定的可怕。
阿辰送别苏易,一行百里,那个做事总是莽撞的少年其实也长大了,他不提过往,不诉哀苦,只和苏易说着以后的日子。他想再送送,苏易却说再送就该到了,年轻的阿辰止住脚步,迎风而笑,挥手再见。
明明是朝阳升起的年纪,阿辰却在这一挥手里看到了落日的光景,好像岁月偷偷溜走,他已经变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