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雨注意到,那碗汤,落川是一口没喝的。
她用帕子沾了些汤,带出了贺华门,结果可想而知。是断肠草,剂量小,久服却能熬死人。
景雨并没有骗迟迟,她将知道的一切告诉了迟迟,迟迟自然不相信,和景雨缓和不久的关系又面临破裂,她说是景雨嫉妒,在挑拨离间。
景雨没有解释,任由迟迟在她面前咆哮,迟迟总会想明白的,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她深知景雨不会欺骗她。
那些过往的忽视重新席卷而来,委屈不甘也心痛。
答案浮出水面,总需要些手段,落川断然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恶毒。
那天,景雨又回来吃饭了,她是来拜别的,她说她要带小景走。
落川稍有错顿,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瞧你说的是什么傻话,我正想着要把你和小景接回来呢?以前是我做的不对。”
景雨怅然,刚认识落川那会儿,他还不是这样,他会仗义疏财,会行侠仗义,会呵护疼爱……如今,眼前人已经是人模兽样了.
落川支开两个孩子,试图劝解景雨,“说说看,怎么想着要走啊?”
“我为什么要走你还不知道?你看你现在眼里哪里还有我和小景?你看迟迟对我那个样子,我看着就心烦。”
撒娇,景雨再擅长不过了,她也还不至于蠢到和落川撕破脸皮。
“好好好,是为夫不对,以后啊,我就疼你还不行吗?”
“我看你啊,眼里就只有迟迟。”
“你要信我,等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咱们才是一家人。”
“我还能生儿子吗?万一又是个女儿是不是又要把我赶出去啊?”
“不会不会,这次一定是个儿子,你信我。”
……
男人,总是容易在温柔乡里栽跟头,一来二去,落川的计划便被套了出来。若绯见过世面,看过肮脏,可当他知道落川的计划后,还是不免恶寒,落川为了一己私欲恶毒到让人心寒。
紫河车失败后,他不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变本加厉。
落川不知从何地处找来一个巫师兴风作浪,巫师劝解说那个孕妇肚子里的孩子和他无缘,不愿帮他因而失败了。巫师自称精通祝由之术,可重塑胎身,引鬼入腹,只需找一个有缘之人即可,而这世间,最大的缘分莫过于儿女情缘了。
可怜的迟迟就这样被选中,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作筹码,推入死亡。
景雨只觉四肢发麻,她可怜迟迟,也可怜小景,如此下来,总有一天她和小景都是刀俎之上的鱼肉。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落川已经不是以前的落川了,欲望的驱使下大侠沦为了恶魔,若绯惋惜又庆幸,在这最后,她还可以为迟迟和小景做些事情。
景雨没犹豫,当夜修书杨天雍,信上说迟迟挂念阿辰,求阿辰前来相会。这些年来她时常会修书了解紫夜的情况,偶尔也顺带关心下阿辰的生活,扬天雍想来也不会过多怀疑。
阿辰,她也是很挂念的。
那天,她写了两封信,一封寄了出去,一封在等待时机。而现在,那封等待时机的信已然到了扬天雍手里,写尽了前因后果,写尽了永别。
扬天雍问阿辰要不要看信,阿辰说不要。
他不敢看,他很难过,他的心似乎被掏走了一块儿。
“阿辰,你们是朋友,我知道你很难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好。”
阿辰嘴上说着好,心里却在咆哮着,怎么会好?
直到现在,若绯的死讯传来,阿辰才终于承认年少的情愫,他是喜欢过的,他曾被明艳的脸孔惊艳,被眼波流转的蜜意俘虏,只是,他也早早的停下了脚步,只因那多花开在淤泥里。
他还记得,当那多花要离开时,他的心颤抖的有多厉害,他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分裂,一个声音告诉他要留住,要勇敢的面对,一个声音告诉他要放弃,他有更好的人生。两个声音在他脑子里打架,他没办法抉择。
最后是什么样的?对了,他喝酒,麻醉了自己。当他再次醒来时,他已经不用选择了,脑子里的小人也安静了,只是,他仍旧开心不起来。
没关系,朋友走了当然是会不开心一段时间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过了多久?大概有一年吧,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他的思念断断续续。终于有一天,阿辰鼓起勇气走向了川蜀之地,他知道若绯在那里,他想看一眼,她过的好就行。
原来那一眼,他看到的是假的,若绯过的并不好,是他,没发觉。
惊觉,冬日已至。
贺华门掌门惨死,群龙无首,门里的人去的去散的散,往日的辉煌一夜凋零。
阿辰问迟迟要不要重整门派,迟迟摇头,不,这里没有她留恋的了。她唯一想带走的是景雨的尸骨,可是在那一场大火里,什么都找不到了。
这一场大火,带走了肮脏的欲望,带走了阿辰年少的眷恋,也带走了迟迟伪装的刁蛮和任性,褪下伪装,她不过是个渴望爱的小孩。
“景雨姐姐信里说,她这么做是因为她自己生病了,本来也时日无多,并不全是为了救我,让我不要自责,托我照顾小景。”
“……”
“景雨姐姐还说,她放不下一个朋友,如果有一天有她的消息了,要你烧纸告诉她。”
“……”
“阿辰,你知道景雨姐姐为什么叫景雨吗?”
“为什么?”
“景雨姐姐说她这一生最喜欢下雨,她曾经在雨里遇到过最好的人。”
阿辰远眺山峦,碧色青黛,他重逢了雨幕里的曼陀罗,他说:
“……她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
“若绯,绯桃祥瑞,一生之辛。”
那场大雨,也是阿辰一生之幸,在那场大雨里,他遇见了最为纯净和坚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