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被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他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腰,那腰的主人却趁势抱住了他的腿,歪倒在他脚边。
一股馨香迎面扑来,揽着细腰的手僵住了。
谢婉宁被这一撞,更加迷糊了,忘记了刚刚质问沈淮序的话。她只觉得头晕晕的,坐在下面厚厚的垫子上,抱着沈淮序的一条腿,将头靠了过去,闭上了眼睛。
沈淮序的身子忽然僵住了,他本能地想躲,刚动了一下腿,却又被谢婉宁按住了。
“别动!表哥,我头疼……”也许是醉了,谢婉宁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娇气,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总爱缠着他撒娇,表哥长,表哥短地唤他。
那时候的他们,无忧无虑,一个糯糯的娇气包,一个风风火火的小魔王。两小无猜的年纪,青梅竹马的情谊。
“那你以后还喝不喝酒了?”沈淮序压着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问。
“喝!我还没尝过梅花酿呢?我想知道那个梅花的香气,像不像当年我们在梅园里酿的酒,对了,我们酿的酒呢?”
梅园里酿的酒?
沈淮序想到了小时候,他们瞒着大人,准备在梅园里偷偷酿酒。
那是他们十岁那年,谢婉宁翻到了古书里,有记载说用梅花酿酒,酒气中就会沾染着梅花的香气。
他们就在大冬天里,冒着风雪严寒,天天往梅园里面跑,围着一棵棵梅树看,等着梅花开放。
可他们还没有等到花开,谢婉宁就病倒了,那场病来势汹汹。
他很自责,明知道表妹身体弱,还带着她往梅园里跑,害她得了风寒。他看着床上那越来越苍白的小脸,心里的担忧就越来越盛。
他们形影不离地一起长大,谢婉宁又总爱黏着他。他没想到,一场病就会夺去她一切生机,那一刻,他很怕失去谢婉宁,才知晓生离死别的意味。
他想要表妹的病赶紧好起来,想带她去尝梅花酿的酒。
他独自一人去了梅园,终于让他发现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开在了高高的枝头上。他不顾一切地爬上了树,折下梅花,正满怀希望时,脚下树枝断裂,他从树上摔了下来。
等他醒来,已经被人抬到了镇国公的书房住着,来了几名太医,轮流守着他,他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汤药。
那时候他才知道,汤药原来会是那么的苦。而表妹的汤药就没有断过,吃得苦比他多的多!
他昏昏沉沉那几日,有天夜里,镇国公恭恭敬敬地领来了一个人,那人看他的目光十分热切,摸着他的手连连叹息自责。而镇国公则跪在那人面前,向他请罪。
那人坐在他床边,自称是他的父皇。
父皇?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居然是他的父亲!那从小悉心教导他的镇国公算什么?养父?君臣?
还有那个体弱多病的表小姐,却是镇国公唯一的嫡女,为了遮掩他的身份,不得不在襁褓中抱走……
他情绪激动,一时难以接受!
好像他所有的快乐,都在这一年戛然而止了。
“酒呢?”谢婉宁没有等到沈淮序的回答,便抬起头望着他,催促道。
沈淮序从回忆里走出来,看着眼前这个柔弱无骨,趴在他腿上的美人,和记忆里那个在床上奄奄一息苍白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表哥?”
沈淮序这才轻咳一声,沉声说道:“没有了,老夫人不许你喝酒,你忘了?”
“我没喝,果酒不是酒,还是你小时候教我的!”
两人小时候第一次偷喝酒,辣得眼泪直流。被老夫人知道了,罚了两人一人五手板。后来,沈淮序偷偷拿了果酒,骗谢婉宁说果酒不是酒,她信以为真。果酒确实没有那么辛辣,但后劲十足,谢婉宁醉倒了,沈淮序又被罚了五手板,勒令他们不许偷喝酒!
“我小时还教过你,不要和陌生男子说话,你怎么不听呢?”
谢婉宁仿佛吃了瘪,她扭头朝外,又将头枕在沈淮序腿上,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不是陌生男子啊,他可是京都第一公子!好多世家小姐都想要嫁给他呢!”
沈淮序耳聪目明,自然将这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了。
他心里暗恨云弈那厮装得温文尔雅,其实一肚子算计,他要想算计个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还不是手到擒来。可他胆敢将这个算计,算到镇国公府,他就敢让他们云家去西北喝风去!
“你也想吗?”沈淮序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想啊,我当然也想啊,要是能让第一公子当我的夫君,我想我是愿意的。”谢婉宁闷闷地说。
听到这话,沈淮序心底忽然升起一股邪火,云弈就那么好?好到见一面就可以身相许了?他语气陡然严肃凌厉起来:“今后离那人远点!”
……
云府书房内,云弈正恭恭敬敬地向云太傅行礼。
“听说你今日见到了沈五公子?”云太傅坐在书案后,不急不缓地说道。
“是,孙儿今日在街上遇到了五公子,还邀他去了满香楼!”云弈回道。
“哦?相处如何?”云太傅不露声色地问。
云弈略一沉吟,将那个娇弱的身影从心里剔除,这才回道:“五公子冷漠孤傲,孙儿无用,很难亲近他。”
“嗯,这个不着急。听说镇国公府有位表小姐,如今也及笄了吧?”
云弈目光一闪,将刚刚从心里剔除的身影,又重新拉了回来。
“是,孙儿今日也遇见了。”
“你的婚事也该定下了,我们云家等的时机,怕就在此时了!”
云太傅在朝为官几十载,早就看穿了官场上的浮浮沉沉,练就了一身养气功夫。他是帝师,最清楚圣上的性子,圣上如此宠爱五公子,早就令他生疑。
他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发现圣上遇上五公子的事,总会特别宽宥,有时候还会露出,家有不孝子的无奈情绪来。再加上,坊间传闻他非镇国公亲子……还有十几年前,承恩侯一族悉数发配到边疆……
他不敢往下想,更不敢往下去查。
都说他们云府世代簪缨,宗主之位传到他手里,他却不敢再进一步。早年承恩侯一族圣眷正隆,不也一样全族俱灭。他们云府能比得过当年的侯府吗?
他踌躇不前,云氏族人却个个野心勃勃。他不想将云家的清贵,溅上他们利欲熏心的脏水。
如今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圣上正当壮年,皇子们却已有了夺嫡之心。朝中已然有人开始站队,身为帝师,他被各方势力竞相拉拢。
局势不明,他左右逢源,却也成了众矢之的,导致这几年云家每况愈下。恰在那时,云弈才华初露,他的亲事,一下成了各方博弈的棋子,一来二去,便耽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