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石不由呆在原地,进退不得。
若说是,体现不出他的一片孝心。
若说不是,对从小就在凌霄山长大的小道士而言,显得太过闷浪。
前辈好生直率,他于心底叹息,两手扣紧,低头不敢直视柳青,挤出两个字。
“前辈。”
他面庞火热,“您对晚辈是救命之恩,在晚辈心中,如师门长辈一般。”
最终,他还是避过那两个字。
可这等言语,落在跟随他身后北越耳中,让小道士忙急急跟着师兄表露心中感激。
可嘴唇连开数次,不过低声嗫嚅道:“我也是。”
柳青心情颇好地冲他们挥手后,北越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师兄前去结账。
等从成衣店离开时,柳青大袖垂落,长发仍随意的扣着发尾,落在群青的外袍上。
她飘飘荡荡的领先在前,后面两个衣袖绑缚,满身精神的年轻少年,倒像是师父领着徒弟出门的模样。
北越察觉这点,心内大喜,脸上也露出几分,牵着师弟的手送他上去后,走到马车前,“前辈和我们一起去投宿吗?”
他明知故问,眼中带着期盼。
柳青瞟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想去?”
她也明知故问,果然见小道士的忐忑快要从他的脸上跳下来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南石如此怎么还会不知,自己又又又被前辈耍玩了。
他松了口气,又想起前辈反复的性子,一时不敢随意相信,仍恭敬有礼道:“前辈,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早些投宿,或许还能找到好些的客栈。”
他原原本本的把方才询问成衣店店主的话给柳青重复一遍,总结道:“因武林大会的缘故,如今,城中心及附近的客栈已经没有空余的屋子,店主建议我们往外城找找本地人的小客栈,或许还有能住的空屋。”
柳青没有在意,甚至可以说,她对住屋里还是荒郊野外与大地同眠,都觉得没有区别。
她笑了,只是因为她知道,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所以才可以做出选择的权利,便难得和颜悦色的赞同南石的建议。
“既然内城已到人挤人的程度,我们便直接往外城去。”
哗啦啦一阵响,柳青抬眼看向传来奇怪声音的街面,原来夕阳的光辉渐渐转为深沉的暮色,巡城的官兵腰间挂着更多的铁链。
冰冷的色泽闪烁寒辉,路边店铺纷纷收敛招牌,桌椅。
宵禁,快要开始了。
柳青的神色忽然变得苍白,她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久未来到城里过夜的陌生,让她一下说不上来,只能默默赶着车,在丁零当啷作响的锁链伴奏中,催马朝外城行去。
她佯装认真赶路,却偷偷地左看右看,等马车稳稳停在一家小到只有两层楼的客栈门前时,柳青已经含着一抹笑,仿佛先前的怀疑全然不作数。
她来到车帘前,掀开那块方正的布块,神情温柔的催促道:“南石,北越,快带着你们的师妹下来。”
南石,北越慌张的动作骤然僵硬原地,一个不敢置信的望向门外柳青,眼神快把柳青的身上戳出无数个洞。
还有一个,拽着师兄袖子的手微微颤抖。
除了犹在昏睡,南石,北越突然多出来的“师妹”,没有一个能保持镇静。
柳青看看他们,他们看着柳青,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柳青快要挂不住假笑时,客栈的老板娘已经上前好声好气的邀请道:“几位侠士,还请连马车一起进去,我家店小,没有院子能放马车。”
柳青回身一笑,“不妨事,我看大厅里的位置很大,马车就放那里罢。”
说着,她手指骨节不耐烦地在马车门上连扣几下,甩袖就往客栈大厅里走去。
负气离开时,她不禁觉得,有的晚辈或许天生不喜欢前辈对他们和颜悦色,大门的阴影掩住她一闪而过的,且越来越偏的心思。
柳青前世死前,虽然武功以达到江湖里非一般人能达到的境界,却常年行走在危险的边缘,往南走是巫谷的埋伏,往北走是江湖正道的追杀。
没有和她同样境界的同辈中人,都有闲情逸致的收几个徒弟来随侍左右。与她同样境界的,更是前呼后拥,可哪里有她过的精彩纷呈。
柳青再度走到灯光下时,眼里隐含若有若无的笑意。
南石回过神,连忙跳下马车,牵着马随后到了客栈大厅。
天已全黑,客栈里的灯点亮几盏,照出门旁的柜台,和隐隐绰绰的楼梯。
柳青冲抱着陆念琴下车的北越勾勾手指,“过来。”
北越见柳青恢复以往姿态,心下难免大定,潜意识里忽略了刚才柳青表现出的不对劲,兴高采烈地奔着过去。
柳青含笑注视,当北越站定她面前后,俯视着还没到她肩膀高的小少年,气定神闲的吩咐道:“我想交给你一件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