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涛最近很烦,原因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怀疑这学校闹鬼……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的时候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后,他发现这才是最符合自己所面对情况的描述。
杨博涛现在就读于临海一中高二六班,是学校吉他社的社长;入校一来学习成绩优异,在各科考试中都能名列前茅,不光深得老师的青睐,就连在年级里很受欢迎。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高一下期的那个情人节,他刚走进教室就发现其他男生都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他,还有几个女生一看见他就跑出了教室。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自己的课桌里被塞满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礼物……
他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顶破天也就是比普通人五官要标致一点,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招人喜欢——他喜欢吉他,甚至可以把吉他当做自己的第二条命来看待,他也就是为此才从学长手中接过了吉他社社长这一职位。
那时的吉他社完全就是一个烂摊子:老成员离社,没有新成员加入,就连负责宣传的学姐也外出参加艺术集训了。但他没有放弃,愣是组织起了仅剩的几个社员在新学年的社团招新上大放异彩,让吉他社一跃成为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社团。
一直到这,他都还觉得自己的高中生活非常正常并且会一直延续到自己毕业,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异样……
他对在社团招新上认识的一个女生印象很深,但并不是因为对方长得有多好看,而是当时她脸上被人抹上了黑色颜料一类的东西,而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杨博涛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一幕,出于好心,他想要上前提醒那个女生脸上有东西,却发现自己就算已经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那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亲和力些,但当自己开口时那女生还是被吓得浑身一颤,缓过来后就转过身向他表示感谢。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对方的那对银白色瞳孔正在努力的寻找自己的身影。
在得知她看不见后,他也不可能就这样把她丢在原地不管,只能把招新工作交给了在场的另一位社员,自己则带着她去最近的洗手池给她洗脸。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可以放任不管,却还是选择帮助了这样一个陌生人……
那时候还是夏末秋初,临海市的气温丝毫没有要下降的迹象,滚滚热浪拍打着户外每一个人的身体。杨博涛热的满头大汗,但还是耐心的拿着纸巾不断给她擦去脸上残存的印记。那女孩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也不知道一下被他带到了什么地方,表情也有点慌张;脸上的黑色印记一出汗就化掉了,从脸上滴落下来后很快就让水池变成灰色,如铜镜一般倒映着她原本白暂清秀的面貌。
杨博涛也觉得有些惊奇:这女孩就像长时间没被阳光照射过一样,白的有些过分的脸颊很快就浮起一层薄红。
“谢谢……”女孩的声音温婉柔和,如风铃一般从他耳边飘过,似乎还留下阵阵回响。当时的杨博涛怎么也没想到,这声谢谢居然成为了他此刻对对方声音的唯一印象。
他觉得很奇怪,这女生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可她却一个人在外面走动。按理来说她的班主任不应该安排人在她身边护着她吗?
他想要问问关于她同班同学的事情,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最终只旁敲侧击得来了她是高一九班的学生,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她的信息。
可是……她叫什么来着?
杨博涛很清楚自己知道,或者说是曾经知道对方的名字。那个女生在他面前的第一次吉他弹奏就让他欣赏到几乎有些嫉妒的程度;他从来没想过,吉他还能够发出如此空灵的声音。如果说他的演奏只是拨动琴弦发出声音,那这女生的演奏就可以说是与弦融为一体的共鸣!这乐音就如同她那银白色的眼瞳一般纯净,光是听到就如同置身于人类从未涉足过的荒野,似乎还携带着她内心潜藏的孤寂。
在得知她就是想要加入吉他社之后,杨博涛也不顾旁边老社员已经满员了的提醒,直接拍板答应她入社。可是,他明明记得对方在入社名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现在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每周四是学校的社团活动日,杨博涛作为社长肯定不会缺席,负责社团的老师在知道那个女生加入了吉他社之后也特别叮嘱过他多多注意对方的情况,他也如实照做了。最初的几次社团活动他还能看见那个女生抱着有她身体一半高的吉他坐在角落的身影,可后来她就消失了,无影无踪……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女生有事不能来参加活动,也就没往心里去。但次数多了他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就想着到她班上去找她聊聊,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报上女生名字时她班上的人居然说他们班上从来没有过这个名字的女生。杨博涛原本还以为对方是在跟他开玩笑,但看到对方那认真的表情之后又觉得奇怪,只好再去找女生班上的班主任,却没想到那个教化学的老师也是一样的答复,还一脸严肃的问他是不是记错了名字以及是否还有别的意图。
他又去问其他社员,得到的答复都和之前一样——那个女生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过。
时间飞逝,杨博涛很快就发现这世界上似乎只有自己还记得那个女生的存在;不仅没有人记得那个女生,就连所以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都已经被完全抹去。
他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居然会无缘无故的从这世界消失,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一开始还记得那个女生的一切,可越是想要牢牢记住就越是容易忘记。他对她的记忆就像一块在烈焰炙烤下的冰块不断消融,先是忘记了那女生的样貌、再是忘记了那女生的声音、然后忘记了那女生的名字……
他恐惧自己忘却掉有关于那个女生的一切,但他也没有其他的好方法,只能在每天起床后和睡觉前写一遍自己当时还记得的关于那女生的事情。这看似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但他常常会对自己前不久写下的内容发愣,因为今天的他已经失去了当时对那个女孩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已经跟一个精神病没有多大区别——都是想要向其他人证明一个在他们眼中虚无缥缈的东西曾经存在于这世间。但他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怪胎,只能在他人面前戴上了自己之前样子的面具,继续维持着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