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州城外五十里处有一支队伍在缓慢前行,约莫百余人,其中有一顶华丽的马车在这条荒芜的道上显得尤为鲜明。
为首的将军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客栈招牌,思索了会儿,调转马头,朝华丽的马车驶去。
“郡主,傍晚时分来不及入城了,前方有一处客栈,今夜便宿在此处吧!”
女子温婉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好,就听将军的。”
客栈虽地处偏僻,倒也不算寒酸,两排士兵入内后,队伍中央缓慢走进来一位将军、两名侍女搀着一位衣着华丽戴着面纱的女子。
店小二一看这么多人,一时间竟有些傻了,掌柜正算着账,见这阵仗连忙放下账本走上前,笑着招呼着。
那将军四处看了眼,目光所及之处没几个人,便放下心,吩咐掌柜开一家上好的客房,且上房周围的所有客房也都包了,随后丢给掌柜一包金条。
掌柜喜滋滋地掂了掂,接了一单大生意,可把他乐坏了,连忙点头哈腰地领着众人上楼。
东北角落里,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公子瞄了一眼那华衣女子的眉眼,托着下巴陷入沉思,一双清灵的眼眸漾出几分光彩,随后招手唤了店小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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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打开门,是笑脸相迎的店小二,手中托盘四个小菜一壶茶。
“客官,本店特色小菜,几位要不要尝尝?”
严肃的将军看了看陪着笑脸的店小二,又看了眼菜,眼神示意他放在桌子上。
那店小二一看对方接受了,便开心地进了屋,将菜一个个端上了桌,立在一旁等待。
将军走过来冲他横了一眼,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识趣地退下去。
出了门,摇头晃脑地走下楼,便看见那位小公子正靠着栏杆等他。
“公子,您做的那些个菜当真入得了那些贵人的眼吗?”店小二想起方才那位将军的凶狠面相,对着小公子半信半疑道。
小公子眉眼弯弯,浑不在意道:“你不是都尝过了吗?不好吃吗?”
“好吃啊!”店小二立马给予肯定,随后还是有些担忧:“可是......可是那位将军面相凶得很,谁知道这嘴会不会也挑得很啊!”
小公子一脸不在乎,只是语重心长地劝道:“小二哥哥,你只是个当差的,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人家肯不肯赏脸,这你就管不了了,吃得好了你有赏,吃得不好也怪不着你,对吧?”
店小二一听,觉得有点道理:“嗯......也对,还是公子想的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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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将银针一一刺入菜中,再示意其中一个侍女过来试菜,完毕后,对着梳妆镜台的女子道:“郡主安心用膳吧,属下会守在门口。”
将军退出门口,梳妆镜台前的女子这才摘下面纱,一张绝美的容颜露出来。
她的面容有些清瘦,是一种清冷的骨感美,眉目如画,眸若星辰,肤胜白雪,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只是这样的容颜,却未必是件好事。
她起身走到桌子前,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食物。
“郡主,多少吃点吧!”一个侍女递上筷子,关切地劝道。
这一路都没怎么进食,本就体质羸弱的人,如今更是消瘦了。
逼迫自己夹起一片青菇放进口中,再没有胃口也总要吃一点,总不能真的饿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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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外边忽然变得异常吵闹。
粗狂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客栈:“快马入城,去祁州城内找大夫,快去!”
上房门口围满了士兵,将军在门口踱着步,神色不安,似乎出了天大的事情。
屋内侍女的哭腔一阵阵传出来:“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客栈掌柜被这动静吵醒,连忙出来看看发生了何事,对着二楼道:“大人,您这是......?”
将军无心理会。
店小二也被吵得睡不着,出来一看,正是上房里的贵人出了事,小心翼翼地踱到掌柜跟前询问:“掌柜,这是怎么了?”
掌柜小声道:“谁知道?贵人事多!看那位大人的样子,只怕是他家主子病了吧!”
病了?店小二突然灵光一闪,凑到掌柜耳边说了几句话。
“当真?”掌柜老眼一亮,确认道。
“当真。”店小二认真地点点头。
掌柜犹豫了会,连忙小跑上楼,至将军跟前,满脸殷切:“大人,不知贵人是否身体有恙?小人店中恰好住着大夫,或可一观?”
那将军听到“大夫”两个字,如遇救命稻草,连忙抓住掌柜的肩膀:“这店里当真住着大夫?”
那掌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心中暗暗后悔多管闲事,可话已出口,又不能吞回去,只得硬着头皮道:“当真啊!自青县而来,是邓老神仙的徒弟。”
“韩青山的师弟,邓离天?”将军微微质疑。
掌柜一听对方晓得邓离天的名号,便大着胆子继续道:“没错,据说他这徒弟曾为青县府尹大人查过案子,医术高绝。”
将军思忖了一会,如果是邓离天还值得相信,他这徒弟却不知有何本事,可是当下祁州那么远,请来的大夫何时能到还未可知,当下心一横,定定道:“去把人请来。”
“是,是。”掌柜连连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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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直至入了上房的门,才略略抬起头。
床上的女子已虚弱不堪,两名侍女也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
那将军看着眼前年轻的小公子,心里思索着方才掌柜所述的事情到底有几分可信。
小公子发觉到身后灼烈的目光,笑着回头对他道:“大人不若先出去吧,小人一定竭尽全力治好贵人,请大人放心。”
将军犹豫了会,知时间宝贵,也不耽搁,迅速退至门外。
小公子起身上前,正打算撩开纱帘,侍女连忙阻止:“大胆!你一男子,怎可亵渎我家贵人?”
小公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想想如今的身份,连忙尴尬赔笑:“不好意思,冒犯了,冒犯了,劳烦贵人将手腕伸出来。”
一刻钟后,小公子退出屋内,对着门口紧张不安的将军说道:“大人放心,贵人已经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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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小公子正在楼下厅内悠悠地喝着茶,店小二颠颠儿地跑过来为其续茶,乐道:“公子医术果真高明,那位贵人昨儿还是一副差点要死的模样,今日就跟没事儿人了一样,我方才进屋侍茶的时候,那位大人还赏了我些许银钱,说茶点可口,贵人很是喜欢。”得了赏赐的店小二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小公子却在心中轻轻嘲笑这个被人利用的傻子。
祁山有青菇,无毒,可入菜入药,其味香甜,最是适合长期食欲不振之人。
可这青菇却不能与绿茶同食,虽不致命,却可诱发身体羸弱之人的先天之症,譬如:肺疾。
那四盘菜每道都有青菇,或片儿或丝儿,贵人长途跋涉,怎能不饮茶呢?
小公子笑得乖邪。
这时,那位将军向此处走来,对着小公子拜了拜,态度完全不复昨日的严肃:“公子,我家贵人想当面同您致谢。”
小公子故作推脱,却见将军神情不改,也不走开,势必要完成主子的差遣才行,故也不再装模作样,起身跟着他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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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坐在床边,面前立着一张半透屏风,小公子入内后便立在那屏风面前,听见对方盈盈开口:“此次多亏神医圣手,挽救了我的性命,我也没有旁的东西可赠与你,这些,就当是谢礼。”说罢便指挥一名侍女从屏风后走出来,捧着一个木盒子,里边是十根黄澄澄的金锭。
小公子眼冒精光,半推半就道:“医者仁心,小人......不求钱财。”说完便见侍女正用一双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脸。
小公子觉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脸,疑惑道:“姐姐在看什么?”
侍女一怔,忙摇摇头。
此时屏风后的另一名侍女也注意到了异样,在女子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女子突然站了起来,往屏风这边走来。
昨夜慌乱,侍女们都紧张着自家主子,自然无心顾其他事,今日再见小公子这脸,便觉得不对劲。
女子走了出来,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如星般的眼眸,她看着小公子的脸,露出惊叹不已的眼神。
三人都这般盯着自己,小公子一时莫名一时尴尬,便轻轻开口:“贵人......可还有别的事?”
女子连忙回过神,又审视了一番对方,微微露出失望,她道:“小神医,我被这病痛折磨多年,不知您可有法子为我根治此病,若是可以,我定以重金相谢!”
小公子轻轻笑起来,等的就是这句话呢!
“可以。”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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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南玥郡主入京途径祁州,桐雪脑子里一直记着这些信息,在这间荒无人烟的客栈里待了七八日,终于叫她等来了这位贵人。
肺疾嘛!棘手是棘手了些,却也不是不治之症,这是脉经里比较上乘的疗法,非东陵天赋奇高的医家是不太容易治,她作为别国郡主,除非请得了韩青山和邓离天,否则的确此生无望。
韩青山多年前就已归隐,世人难寻,邓离天更是性格乖张,此生不愿出青县一步。
可世人不知,这世间还有一个桐雪。
接下来的三日,他们一直待在这家客栈,桐雪每日都会进进出出郡主上房好几回,将军虽觉得不妥,但是为了郡主的病,他也不会阻拦。
而这位郡主除了每次盯着桐雪的脸看个不停,倒也算是对她极其信任了,不过她都病成这个样子了,除了相信还能怎样,有一丝希望她也不会放弃的。
三日后,奇迹果真发生了,原本没有抱多大希望,谁知这年轻的大夫真的可以治她多年的不治之症,一时间欣喜得热泪盈眶,郡主对桐雪更是信任无比了,连同那位将军也对桐雪更加客气,礼数也更加周到。
不过事情已经办妥,桐雪也打算走了,尽管郡主再三挽留,她还是留下一张药方执意告别。
只是,她没有料到,此时此刻,早已有大批猎人在等着将他们擒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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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霆璟至祁州城时便被祁州刺史告知郡主已延误多日。刺史等得焦灼难耐,见到南霆璟到来时如遇救星一般,连忙告知其状况。南霆璟质问他为何不前去迎接,刺史却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于是他也懒得再与其废话,带上一队亲兵策马朝城外驶去。
郊外岔口,途遇另一队士兵,南霆璟定睛一看,是鲁州都尉李乾安。
李乾安也看到了南霆璟,连忙朝其拜了拜,开口询问:“南将军来祁州,可是迎接郡主入京的?”
“正是。”南霆璟回道,瞥见队伍中还有一辆马车,而马车外坐着的正是云木。
“王爷?”他有些疑惑,看向李乾安,李乾安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乾安又问道:“将军既是接郡主入京,又为何在此?”
南霆璟的目光从马车转过来,回道:“还没见到郡主,恐还在路上。”
李乾安微讶,提醒道:“这祁州城外可不算太平,听说山匪横行,祁州刺史胆小畏战,这么多年,也没有将这群山匪扫清。”
南霆璟听到这话心中漾起几分不安,想到郡主已逾期多日,更是觉得有大事发生,道:“我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出城迎接。”
李乾安向南霆璟身后看了看,道:“将军就带这么点儿人?”
他出城得急,带的都是亲兵,确实不多,可是当下多耽搁一分就多一分不妙。
这时,马车内忽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云木,你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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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桐雪驾着马车带着三个柔弱不堪的女子飞奔向前时,内心是万分后悔的,她干嘛要趟这趟浑水?就该一走了之才对,可是那么威武的将军都被打成了重伤,就这三个貌美的小女子,落到那群山匪手中,还不得被糟蹋得去死,好歹是个大夫,总不能看人去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