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同的。”她轻声地、细微地回答,“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从哈迪斯一战开始……身为雅典娜,我会宽恕每一个诚心悔过的子民,但是身为纱织,我不会随意让男性进入我的寝殿,守卫我的安全……哪怕是雅典娜也不会如此。”
“米罗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射了我十四发猩红毒针。那时的我在他心里,除了‘海界一战的罪魁祸首’之外,恐怕还被冠以了‘迷惑雅典娜’的罪名吧。”
纱织忍不住笑了:“不要把谁都想得和你一样。米罗绝对没有这么想过。”
加隆同样一笑,回顾两人的过往似乎使他颇为欣慰,收敛了许多锋利感:“你可以抽个空去问他,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样想过。”
“其实我也有些意外。”他接着道,“暗中将我带回圣域、给我疗伤,我可以当做是为你挡了三叉戟而获得的恩赏;相信我的归顺,我也可以认为是雅典娜的崇高;但是有必要让我留在女神殿守护你的安全吗?历代以来,除了教皇,不曾有任何圣斗士进入过女神殿,为什么我是个例外?”
“现在不一样了,只要有我的准许,大家都可以来殿里找我。”
“现在是现在,当时是当时。而且即使是现在,也没有人在女神殿里行守卫之职。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是个例外?”
说实话,当年的纱织并不清楚规矩,只是觉得女神殿清静,其他人不会随意擅入,可以让人好好地养伤,才把他留下。毕竟那时候的他尚未清醒,海界战争的阴云也没有完全过去,如果让众人知道她把他带了回来,一定会引起不少风波。
但她又不能真的把他扔在海里不管,他为她挡了波塞冬的一击,仅仅是这个缘故,她就不可能对他的生死置之不理,更不要提他是撒加的弟弟,与他的兄长拥有同一副长相,她不想再经历类似的悲痛与后悔。
“所以还是因为我哥哥?如果当初他没有在你跟前死去,你就不会救我?”
纱织还是摇头:“只是原因之一,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你。”
加隆道:“那么,如果没有这个原因,你会亲自替我疗伤、悉心照顾我吗?”
在把加隆带回圣域之后,纱织仔细思考过对于他的处置。雅典娜的神力足以治愈波塞冬在他身上留下的致命伤,但生理性的创伤仍然需要依靠他自己来愈合,并且至少需要半个月。
这样一来,照顾他的人选就成了问题。圣域有专门的侍从,人数还不少,但她才接手圣域不久,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们;财团方面倒是可以提供信任的人手,但普通人进入圣域有些麻烦,一旦被发现也不好解释。
最终,她选择了自己来照顾他。
说不上是无奈之举,甚至在她思考上述问题之前,她就已经主动承担起了这份责任。一方面,他是为了她才受重伤的,她有义务照顾他;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是撒加的弟弟,她没能在当初阻止那个迷途知返的灵魂,那么现在,至少让她拯救另外一个灵魂,好好活地下去。
照顾病人的工作繁琐而枯燥,她又是偷偷照顾的,更加添了一分疲惫。结束了十三年内乱、又与海界打了一场,圣域的事务堆积如山,她往往需要批阅文件到深夜,才能获得一点空闲时间去照顾加隆,并且往往是照顾着照顾着就在趴在对方的床边睡下——女神殿里只有一张石床,被加隆占据之后,她自然无处可睡,虽然她也不喜欢睡在冰冷的石床上。
好在黄金圣斗士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不过昏迷了两天,加隆就从重伤濒死的状态中转醒,令她惊喜不已。
当时,她对他展开了一个明艳的笑颜,询问他:“你醒啦?”
加隆的反应则是怔然、迷茫,最后转化为不可置信与震惊:“……雅、雅典娜?!”
“是我。”她抑制着欢喜,矜持地颔首,“你也可以叫我纱织。身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为什么……要救我……?”
她对此不解道:“你是我的战士,我当然需要救你。”
“……战、士?”
“是的,黄金圣斗士,双子座的加隆,是这样没错吧?”
那时的加隆是什么神情,她有些忘了,她只记得他闭上眼,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有些担心地询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适,才睁开眼,挣扎着起身,在她的慌忙搀扶下下床,单膝跪地,朝她行礼:“是,我是您的战士……双子座的加隆,在此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与问候,愿您荣光永照。我们的女神雅典娜。”
强烈的欣慰之情涌向纱织的心湖,她难以用言语来描述当时的震撼和激动,她只能说,她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之后就是寻常的照顾,清醒过来的加隆展现出了非凡的忍耐能力,胸前的伤口还渗着血,就开始做恢复性训练,许多本该由她照顾着来做的事情也自己做完了。她很快从照顾转变成了单纯的陪伴,偶尔才搭把手,帮他更换纱布。
现在回想,她那时之所以会亲自照顾他,留他在女神殿,除了出于弥补、歉疚的心理之外,还因为她比较寂寞。
十二宫一战后,艾俄洛斯沉冤得雪,背负了十三年的罪名被洗刷。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或许是因为心愿已了,艾俄洛斯的灵魂光芒变得十分微弱,随着射手座圣衣一起沉睡在射手宫。她在感到担心之余更有一股深切的悲伤,怀疑这是否意味着艾俄洛斯的安息、他与她的永别。
紧随而至的海界一战短暂地分散了她的心绪,使她无暇去想这些伤心的事情,之后就是加隆,她有意无意地拿他填补了心中的空缺,艾俄洛斯的,撒加的……直到哈迪斯一战过后,全员重回人间,她才彻底摆脱在他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
不过,即使是那时,加隆在她心里的存在也是特殊的。
她还记得在他行完礼后,她扶着他重新回床上躺好,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请恕加隆冒昧,这几天一直都是您在亲自照顾我吗?雅典娜。”
她回答道:“是的。你不用感到惶恐,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却道:“不,我是想说……请您下手轻一点,我在昏迷时一直做着噩梦,梦见有烧红的铁板在我身上刮,身下则是冰冷的铁床,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您应当不是在故意惩罚我的背叛吧?”
让她先是一呆,接着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慌忙应了声:“是!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了,我会改正的!”最后在他的含笑目光中也忍不住笑起来,羞红着脸与他对视。
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当时的她这么想。加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