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琼话音落后,这句话直愣愣飘荡到地上许久,都没有人理它。
肃静屋内,只空荡着宁越手上扳指不断扭动的细细声响。
在这一刻,心里算盘珠子快打到对方脸上的二个人,谁都没有选择先开口。
“听闻因滟水决堤,圣上大怒,欲遣派特使调查此案,更张贴皇榜,欲寻并州鬼匠一族的下落。”
就像是守着遍山金珠银宝的吝啬巨龙,奉琼跟宁越谁都不想低头。
而一旁不想被拉入战火的郑熙早就拿着奉琼喝空的壶,跑得影都不见了。
没了他这个从中调停的人,最后,还是先前自认理亏的奉琼先开口。
“而又逢皇后娘娘千秋佳节,殿下不日当改道回都为娘娘贺寿。孝字为天,但贫道想,殿下也不想让这世家再猖獗下去吧?”
圣上登基多年,当朝皇子众多,皇孙亦是不少。
可满堂皇子皇孙里,皇后娘娘膝下却唯有太子一根独苗,又更是只有宁越一个孙儿。
先前有罗太后在上头压着,皇后多年千秋都是未能大办。
如今好容易二十七个月的孝守完,今年的皇后千秋,意义岂非平日普通寿诞可比。
大晋向来以孝治国,依宁越身份,他必是诸兄弟中的领头人。
这次的邺都,是他想回得回,不想回也得回。
而若说起此,却更不得不提那位压得当朝国母都不能大办千秋的罗太后。
这位罗太后,不仅是后宫一霸。如今朝堂格局同世家嚣张局面,也是从这位罗太后开始。
如果说,纶州容氏女的出现是符合□□对子孙妻妃的定式。
那这位出身漳州的罗太后,就是大晋百年来的唯一打破此定式的人。
漳州罗氏同劬州何氏、 秣州王氏、沧州李氏合称大晋四大世家。
而这位罗太后不仅是漳州世家罗氏中人,还更是罗氏嫡支中的嫡支——如今罗氏族长的嫡亲胞姐。
以这样的身份,罗氏女本不该入选宫禁。
可当年为让她入宫,先帝曾以一之人与朝堂对峙近五年。
不开选秀,不幸后宫,不育皇嗣,只要罗氏女入宫。
君臣宗族僵持近四载,直至承瑞五年,年二十又五的罗氏才得以婕妤身份入宫。
到承瑞十年,先帝膝下才得第一子。此子生而母丧,自幼便被抱至罗氏膝下。
而罗氏,也因此得晋为贵妃,掌后宫权。从此,以漳州罗氏为首的大小世家,开始在朝堂上异常活跃。
承瑞十八年,先帝崩逝,长子即位,改元端宁,称洛帝。
罗氏被尊为太后,并以帝幼名义,联合诸世家施压朝堂,开始长达十年的垂帘。
直至皇后诞下太子,国邦安固,罗太后才不得不退居后宫,颐养天年。
即便如此,罗太后还是时不时以孝道逼迫圣上,依她心思行理朝事。
作为“无能”太子的独子,宁越从小被圣上抱于膝上长大。
圣上同罗氏等世家的战争,他是亲眼见者,更是亲身参与者。
而追查金银米账,就是宁越这位新成巨龙,对世家更对世人第一次展现他的利爪。
追查武广子侄,来到纶桓二州,宁越确实归期有定。
可到如今才窥到纶州地下交错纵横的世家脉系,奉琼的话,确实让他心动。
更加上,奉琼好几回不按常理出牌。
如今见她低头了,宁越也不好太计较,顺着奉琼的梯子,他也就下来了。
“那依你看,奚家困局,当从何破?”
便是对宁越有再多的不满,这提起正事来,奉琼还是神色一肃。
放下高跷的二郎腿,她用沾了郑熙新送来茶水的手,在案上整整写下一排字。
在对上宁越的眼,确认他看完后,将这水光一抹,她又着重写下一个大大的“钱”字。
“纶州官场之疾乃是累年弊端,面上观去风平无浪,可只有真正涉足其中的人,才知其中交横错杂。”
“其中上下官员,除零零散散身有背景能有能力且不愿依附奚家的人外。其余大小官员皆以奚扬为首,共织成张严密大网将纶州上下覆盖严实。”
“而有违者,能告病辞官都算命好。山海湖泊中无故消失的纶州官员,绝对比纶州现今官场人,要多上三四倍。”
常年居邺都,难知下尘苦。